孟夫人道:“方才青幺來回禀,我與你阿耶還沒來得及細問,隻知道那些藥都是給你阿耶服用的,我這心裡就舒坦極了。”
孟韻好笑地看着一旁冷哼的孟老秀才,上手晃了晃孟夫人的胳膊。
“阿娘說什麼呢,那些都是何大夫開的補身子的藥。阿耶若是吃完之後,身子養好了,那你心裡不得更舒坦?”
孟老秀才撅着嘴,附和道:“還是韻娘懂事,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胡說什麼。”
孟夫人嗔怪地看了孟老秀才一眼,拉着孟韻繼續問着她去栖鳳鎮的情況。
孟韻知道二老挂念,三兩句話轉述了何大夫的話,二老聽後具是沉默。
屋内一陣寂靜,良久,孟老秀才試探着道:“韻娘怎麼看此事?”
他就怕這孩子主意一天一個樣,又像上次那般倔,換了想法硬要回焦家過日子。
做父母的也希望兒女姻緣美滿,若非焦家欺人太甚,他一個老秀才,大小也交出了幾個進士及第,怎會拉得下臉問女兒是否和離呢?
想起焦母無數次在她耳邊諷刺她不中用,孟韻扯了扯嘴角,笑容涼薄又諷刺。
“我身子無礙,和離一事也不想再拖了。回去便和焦文俊攤牌,若是不能兩願離,彼此相安無事的話,那便隻有公堂上見。”
到時焦家孟家一起丢臉,她就不信,焦文俊還有本事扭轉乾坤,敢不讓裡正斷個公道。
孟老秀才摸了摸胡須,看着自己的女兒,眼中既有欣賞又有憂慮。
考慮到之後可能與焦家對簿公堂,孟韻唯有住在家中,他才可稍安心。
孟老秀才遂道:“我讓元叔随你一起回焦家,和那小子攤牌之後,就和元叔一起回來。孟家有爹娘和你兄嫂在,怎麼都不會讓你再受欺負。”
三年不許孟韻回家,孟老秀才每每回想起孫媽的訴苦,心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扭成一團丢在了酸壇子裡。
若是他早些讓韻娘回來,說不定也不會浪費這許多時日,讓女兒生生受了那焦家老虔婆許多磋磨!
孟韻聞言重重點頭,應道:“女兒會的。”
她無一處對不起焦家,此番回去大有底氣,再也不必為了任何人的感受而委屈自己。
焦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想到兒媳陶玉率先去側門迎接孟韻,孟老秀才便問道:“你阿嫂可與你說了她娘家之事?讓你借錢給她周轉?”
孟韻點頭,一時不明白阿耶此話何意。
“阿嫂說她娘家兄弟犯事,需要幾百貫錢。”
不過此事她也有疑慮之處,幾百貫錢而已,二老應當有能力解決,為何阿嫂會來問她呢?
孟老秀才揮手讓角落裡的青幺出去,順手關上了門,等屋内隻剩了他們三人,才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幾百貫錢雖不是一個小數目,孟家咬咬牙還是能拿出來。隻不過,正值焦家與你和離之際,我和你阿娘更想讓你來做這個順水人情。隻不過,錢還是我與你阿娘出。”
孟韻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還是小聲問出了口,“為何?”
孟夫人笑了,摟住女兒的胳膊,解釋道:“你這次幫了玉兒一個大忙,日後不論和離還是有其他打算,哪怕單看這一樁事,你阿兄阿嫂也不敢拿你半個不是。”
“而且,依你阿耶的意思,與焦家和離之事可大可小。若對方鐵了心鬧大,就算最後咱們與焦家分手,你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往後的日子還不知如何過呢。有我和你阿耶,固然護得住你,可再多上兩個助力,日子也能越過越順不是?”
孟夫人說着唏噓歎氣,自個兒的眼神亦落寞下來。
雙親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到,連退路都已幫她留好,孟韻坐立難安,委實有點無地自容。
若非她少不更事,沖動魯莽,也不會有與焦家的一樁孽緣。
她真是……連累了許多人。
“既是孽緣,當斷則斷才好。”孟老秀才再次叮囑道。
“女兒明白。”
孟韻緩緩擡頭,雙眼直視孟老秀才的目光,格外堅定地說出此話。
孟老秀才觀她心智堅定,滿意地點了點頭,将門外的青幺喚進來,讓她拿上一包藥去庖屋,吩咐廚娘熬上。
孟韻與孟夫人相視一笑,紛紛搖了搖頭。
孟老秀才不知可否,端坐椅子上閉目養神,心裡卻樂滋滋的。
他女兒千辛萬苦買回來的藥,就算是苦膽,他也要高高興興地喝。
到了晚間,孟老秀才趁着一家人都在,将孟韻欲和離一事說給了衆人聽。
二老一直知道此事,此番透露是為了探探孟大朗夫妻的态度。
果然,兩人都很支持孟韻的打算。陶玉是高興小妹終于脫離苦海,孟大朗則是暗戳戳欲要打焦文俊一頓,給小妹報仇解氣。
孟老秀才和夫人對視一眼,見孩子們對此事均無異議,心裡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接下來看你了,韻娘。”孟夫人雙眼溫柔地看着孟韻,鼓勵道。
孟韻自斟了一杯酒,心懷感激環視衆人,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這三年的悲歡離合盡在杯中,她喝得義無反顧、苦樂盈懷。
會成功的。
孟韻在心裡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