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何氏醫館大門剛打開,早已等候在屋檐下的人便湧進來。
夥計一面接過一張又一張的單子,一面不忘維持秩序,“别急、别急,藥我們一個一個抓。”
等何氏醫館内人潮稍退,青幺便從馬車内鑽出來,撐傘飛跑到了何氏醫館内。
青幺生得一張小瓜子臉,眉毛裡有一顆小紅痣,水靈靈的模樣一站到屋裡,櫃台裡的夥計一眼就認出她來。
“這不是昨日的小娘子嗎?何大夫今日不坐堂,若單是抓藥的話,我倒能幫上一幫。”
青幺順着他的手指看去,診案處空空蕩蕩沒有坐人,何大夫果然不在。
她就說娘子多慮了吧,謝大人如此嚴肅正經的人,豈會說謊哄騙小娘子?
不着痕迹收回視線,青幺抿唇一笑,掏出懷裡的方子遞給夥計,道:“勞煩小郎君幫忙,且抓上七、八劑。”
“大老遠的來,就隻要七、八劑?”夥計開着玩笑,卻親自拿了小稱,打開藥櫃稱量起來。
“我家老丈不喜喝藥,七八劑都還閑多呢!”
“好好好,小娘子稍等,一會兒給包好。”
青幺一面回應,一面探頭往簾子遮住的後堂望去,暗中捏了捏手裡的錢袋子。
昨日她們都遇上了謝大人,不知今日是否還有這樣的運氣。
娘子交代過,不管遇上的是謝大人,還是他身邊的那個小侍衛,隻管一股腦兒把錢塞到人手裡,然後撒腿就跑。
夥計稱好了藥,轉身看到青幺“欲蓋彌彰”地往後堂張望的樣子,頓時想起了謝樓臨走時的叮囑。
“若是見到孟娘子或者她身邊那個小丫頭,不要接手她們轉交的任何東西,也不要告訴她們郎君的行蹤。”
于是,夥計一面麻利包着藥,一面對青幺搭話道:“小娘子是找謝郎君他們嗎?今日醫館還未開門,人便已經從側門走了。臨走之前,何大夫還特意叮囑我,若是見到你或者那位孟娘子來抓藥,一定要以你們為先。”
“以我們為先?”青幺下意識皺了眉頭,心裡疑惑卻暗喜。
稍微往外挪了幾步,青幺眼前出現了一輛馬車,安安靜靜地停在客棧的屋檐下,任淅淅瀝瀝、霧蒙蒙的雨溫柔洗刷。
青幺悶了悶,忽然覺得娘子交代的事情怕是辦不成了。
“拿着吧,小娘子!”
夥計将面前鼓鼓囊囊的藥包往前一推,青幺回神,将手裡的錢遞了一些上去。
“那謝大……郎君他們不回來了嗎?”青幺不死心問道。
夥計一臉“愁”色,認真點頭又搖頭,斬釘截鐵道:“不知道。”
青幺給的錢袋子鼓囊囊的,抓完這些藥隻用去了不到五分之一,甚至夥計還還了她幾枚錢。
攥着藥包和錢袋子,青幺最後一次嘗試道:“小郎君,要不然等謝郎君回來,你幫我将這些錢轉交給他。”
看着青幺可憐兮兮的表情,夥計心裡一軟,剛想答應卻止住了聲。
樓郎君有言在先,不收就是不收。他沒有辦法,遂對青幺遺憾地搖了搖頭。
“對不住了小娘子,謝郎君歸期不定,這差事我實在為難的很。”
青幺見他一臉難色,也不欲為難他,側身福了福,夥計也抱拳躬身回禮。
“多謝小郎君。”青幺說完便飛跑了出去。
“小娘子慢走。”夥計的聲音跟着青幺的身影,追出了門。
*
青幺回到了馬車内,還未及禀報,孟韻便已明白事情的結果——無功而返。
颠了颠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孟韻臉上難得露出挫敗又了然的神情。
她這是讓人算準了呐。
青幺在一旁擦着身上的雨珠,孟韻趁這個空閑将錢袋子收好,喃喃地嘀咕了幾句。
“算了,他既然不收便不收吧。白給的便宜不占,豈不成了傻子?”
這樣烏龜縮殼似的想着,孟韻心裡的負擔減輕了許多,對謝輕舟的好意也暫時心安理得地收下。
她嘀咕的聲音很小,孫媽鼾聲又大,馬車外面又是雨,幾道聲音混雜,青幺隻聽了個音兒。
“娘子想說什麼?”青幺問道。
将其餘雜亂的想法抛之腦後,孟韻呼出胸腔内的一口氣,指揮道:“讓車夫走吧,争取明日早些到家。”
她說的家是孟府,青幺會心一笑,隔着簾子朝外頭喊道:“啟程!回家!”
車夫得令高舉起馬鞭,朗聲叮囑道:“小娘子坐穩咯!這馬車跑起來可快得很哩!”
鞭子聲輕輕落下,脆脆的一聲響,馬車便在逐漸安靜下來的鬧市街中動起來,轱辘辘朝鎮外駛去。
孟韻垂眸理了理衣袖,看到孫媽身上蓋着的毯子歪了,細心地給人掖了掖。
青幺将包好的藥往架子裡推了推,眼睛轱辘一轉,開始和孟韻搭起話來。
“娘子,謝大人走了,夥計說他一早便離開了醫館。”
孟韻閉眼,“我知道。”
說着攥緊了衣裳的一塊布。
她不想接話,可怕青幺一直說個沒完,所以不得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