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幺又道:“抓藥的夥計說,如果看到了我或者娘子,一定要先給咱們抓藥。”
孟韻睜眼點頭,笑得勉強,“嗯,何大夫真是個好人。”
青幺不解,問道:“娘子為何不說謝大人也是一個好人呢?”
明明他又替娘子說通何大夫,讓何大夫提前給娘子看診,省下了許多時間,又送了這麼金貴的補藥。
這份體貼的心思,哪怕是焦郎君、娘子的夫君都沒有呢!
等等……連夫君都沒有的心思,為何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外人會有呢?
青幺捂住了自己長大的嘴,圓圓的眼睛裡滿是發現真相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孫媽的鼾聲停了,幽幽地睜開眼,看着一時無話的兩人,出言打破了甯靜。
“謝大人是個好人。”
此話一出,青幺的手立即放了下來,孟韻的眉頭挑了挑,喉間發出一聲輕笑。
孫媽的話還沒說完,不管一旁兩人的動靜,接着道:“怕就怕是那種扮豬吃虎,半吊子的好人。給銀子不收,要麼就是純粹人好,看診這種小事人家揮揮手,省得咱們跑斷腿;要麼,就是想要的不止銀子,胃口大着呢!”
孫媽說的有鼻子有眼,配合着手裡的動作,邊說邊比劃,隻無奈腳傷了不能挪動,否則動作更誇張。
青幺被孫媽唱戲似的比劃逗着了,笑得一抽一抽的,回嘴道:“那孫媽你可得好好養傷,等下次咱們再見着謝大人的時候,你好好看看謝大人!看看他是大善人,還是扮豬吃虎的半吊子!”
“去去去、”孫媽不耐煩地閉上了眼,複又轉頭看向孟韻,和藹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撫。
孟韻自己的心才平靜下來,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颔首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孫媽。”
“娘子自己是清醒的就好。”
眼下即将與焦家和離,需得一樁事一樁事了結,耗費心力不說,絕不能在此當口上給焦家人揪住任何把柄。
不管這把柄是真的,還是捕風捉影來的,為了孟韻的清譽,都不可落人口實。
孫媽是老江湖,到底比孟韻和青幺多吃了一二十年的飯,雖說比不得營中謀略的軍師,總算看得要長遠一些。
馬車硌到了路面的石塊兒,車廂整個搖晃了一下。清早去藥鋪給孟老秀才抓的藥包落到了腳邊。
孟韻躬身拾起,壘着堆到了昨晚謝樓匆匆送來的那盒補藥上。
棗紅漆木的盒子上,鎖扣扣得一闆一眼,連側方雕刻的梅花紋路都精緻雅觀。
這樣的藥,若沒有謝輕舟的意思,何大夫豈會送給她這個陌生人?
孟韻想了想,吩咐青幺道:“下車後,把這些東西一并交給老夫人,就說都是何大夫開的藥。”
反正她無病無痛,也不想吃什麼補藥,正好阿耶又要補身子。
左右這補藥來得及時,可謂一舉兩得。
青幺雖說不解,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頭。
在青幺心中,娘子無論做什麼,都一定有她自己的用意。
*
青幺走後不久,那道她一直張望的門簾忽然動了,走出來一個身量颀長的男子,赫然是“早已離開”的謝輕舟。
青幺來得晚,今日人亦不多,等她走後,醫館很快便空了,剩下夥計盤賬、清點藥材。
謝輕舟緩步走到門檻,街上的一輛馬車正好拐過巷角,留下一個車廂的角轉瞬而逝。
清亮的眸子睜開又阖上,終于微微眯着,眼中複雜的情緒翻滾,似浪花一樣起起伏伏,又似要跟着馬車一路追去。
孟韻娘,一路保重。
夥計擡頭,見他站在門邊,背身安靜伫立,略等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郎君真是料事如神,說那小娘子會來,那小娘子果真來了。”
言語之間頗有欽佩之意。
笑意安靜地爬上謝輕舟的嘴角,他幾乎是不可遏制地輕笑一聲,側轉身子斜睨着後方。
他隻是猜到今日會有人來送錢而已,憑他對孟韻的了解,她就算不親自來,也會派身邊的那個小丫頭來。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想到竟然又是來抓藥。
莫非,她身邊又出事了?
謝輕舟心裡一緊,狀似随意問道:“今日她來抓了些什麼藥?”
夥計猶豫了一瞬,但考慮到謝輕舟與那幾位娘子關系熟稔,便告訴了他。
“是一些養神補身之藥,但這種方子大多适合
上了年紀的老丈們,年輕小娘子可不會開這種方子。”
孟韻既然不用吃藥,那他可就放心多了。
謝輕舟點頭,對夥計道了一聲“多謝”,撩簾子重新回了後堂。
*
翌日晌午,孟家繡坊側門,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孟韻下了馬凳,剛剛在地面上站穩,小孟夫人陶玉便遠遠地朝她站的方向過來,模樣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