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兩人一男一女,皆三十左右年紀,女人長相溫婉而眉眼淩厲,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長相,男人一身漢人裝扮,眼窩更深,鼻梁更高,卻是明顯的西戎人樣貌。
他們過來,齊喚許妙愉東家,對景珩既有警惕又有疑惑。
“他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景将軍。”許妙愉輕咳一聲,不自在地介紹道,話音剛落,毫不意外地看見兩人臉色變了,疑惑轉為更深的警惕,她連忙又說,“不必驚慌,計劃有變,他不是敵人。”
兩人将信将疑,目光在他們交握的手上轉了一圈,暫且将警惕壓下。
許妙愉又看向景珩,隻見他也正看着自己,見狀輕挑長眉,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好似在等她的解釋。
“這是俞夢,這是元玮,是幫我與西戎做生意的得力助手。”景珩的目光讓她感到了壓力,她硬着頭皮介紹道,說到一半,實在忍不下去,拉着他走到一邊,小聲說,“你不要誤會了,先前我剛出宣州,就覺得這一路不會太平,于是寫信将他們叫來,他們也是剛剛到鄂州,就是來保護我的,沒有别的目的。”
明顯的前後矛盾,景珩一個字也不信,隻是現在不是戳穿她的好時機,便暫且擱置,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從面上看似乎真的相信了。
許妙愉略松了一口氣,又道:“他們在西邊做生意,的确網羅了一些奇人異事,但你也瞧見了,總共就這麼點人,還被你傷了兩個,不是我危言聳聽,他們未必幫的上什麼忙。”
“這點兒人足夠了。”景珩神情泰然,轉身回去,對兩人道,“有件事需要你們現在去做。”
俞夢和元玮面面相觑,按理說許妙愉還未吩咐,他們不該理會,但景珩表現的太過自然,仿佛他們天然就該聽從他的命令。
兩人猶豫着看向許妙愉,許妙愉柳眉微皺,走上前來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們是我的下屬,你怎麼一點兒都不客氣呢?”
聲音又軟又嬌,絲毫沒有剛才面對兩人的高不可攀,這下,不需要明說,兩人對視一眼,當即明白了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瞬,景珩就理直氣壯地說:“夫妻一體,既然是你的下屬,我有用得着的地方,借用一下也不過分吧。”
許妙愉大窘,想不明白他什麼時候臉皮變得這麼厚了,轉頭見衆人恍然大悟的神情,臉頰微紅,跺腳道:“随便你。”
她沒有否認,衆人更是心領神會,對景珩的最後那點兒警惕也沒了。
織玉究竟需要他們做什麼事情,為了防止洩漏出去,景珩隻對元玮一人說了。
元玮帶着三人離開隊伍,其餘人等仍舊留在原地,等待許妙愉的指示。
清風吹過,帶來荷香,以及遠處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甲胄相互摩擦的聲音。
“他們來了。”許妙愉輕聲道,命令剩餘人重新藏回樹林之中伺機而動,她和景珩又坐回了巨石之上,等待着徐慶和沐彥的到來。
雖然景珩已經有了安排,許妙愉始終覺得不放心,她推了推她的胳膊,“還有時間,你真的不走嗎?”
景珩卻從她手中拿過那奇怪的樂器,在月光下細細觀賞了一番,從容得就像他才是人多勢衆的一方,他輕笑道:“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說完話音一轉,“這是什麼樂器?”
許妙愉道:“烏笛。”
景珩微訝,“如此短胖的身材,原來也可以叫作笛子。”
許妙愉赧然道:“其實它沒有正式的漢文名,因為在西戎語中發音近似烏笛二字,所以都叫它烏笛。”
“原來如此。”景珩颔首,将烏笛放回許妙愉手中,又問道,“為什麼會想去與西戎做生意?”
在世人眼中,許家與西戎的夙願可追溯至許妙愉的曾祖父一輩,從那時起,無論是作為夙邊的将領還是朝中重臣,許家的兒郎往往是抗擊西戎的主力。
許妙愉回憶道:“其實是他們主動來找我的,當年我爹與西戎交戰之時已經察覺到國庫空虛,那一次打跑了西戎,往後他們還會在卷土重來,長此以往,不僅邊境百姓的生活永無甯日,朝廷也将耗費巨大的财力。而且根據西戎的消息,西戎内部也并不好過,那時他就與西戎中身居高位的漢人聯系,希望促成和談。此事進行了一半,出了……後來的事情,也沒了後續,還是四年前西戎那邊派人找到我,我才知道其中故事。”
許妙愉頓了頓,她不敢确定,景珩是否知道四年前發生了什麼,隻好換了種說法講下去,“四年前,我剛剛接手許家在宣州的事務,卻發現因為種種原因,家中早已入不敷出,正巧他們找到我。”
文人墨客、世家高門仍以清高自居,視錢财為阿堵之物,然而人活在世上,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要錢,尤其如他們這般揮霍無度的,錢财更是重要。
她從前不懂,那時卻被愁得焦頭爛額。
西戎的來使,正是瞌睡時有人送來枕頭,解了燃眉之急。
“我其實也不太懂經商之道,起初犯了許多錯誤,後來情況才慢慢好轉,說起來,還多虧了你們。”
西戎如今大部與王寶風的地盤接壤,若沒有他們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生意是無論如何也做不起來的,她甚至曾經懷疑過,他們是否知道自己在商隊背後。
但是景珩接下來的話打消了她的疑慮,“入不敷出這一點,我們的處境倒是沒什麼區别,所以我們不僅要縱容,還要保護那條商道。”
許妙愉微怔,她倒是忘了,盤州可是個比嶺南還貧窮的地方,據說王寶風部的拮據,直到他們占據了益州才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