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
怎麼樣才算遺憾,蔣熙怡離開之後,許妙愉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縱觀她在宣州的生活,雖然她總是改變不了母親的決定,但她也并不是毫無自由可言。
就拿她的婚事來說,在宣州時曾有一當地世族來提親,對方家世樣貌都十分出色,母親當時很是滿意,可是她見了一回本人,覺得對方怯懦沒有主見,不願意嫁他,母親聽了原委,也沒有堅持。
與其他出生就是為了聯姻,毫無選擇可言的世家貴女相比,她已經很幸運了。
況且,熙怡撮合她和誰不好,偏偏是景珩。
夕陽晚照,許家的賓客都已經離去,許妙愉心不在焉地走在花園間的小路上,回想着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越想越想不明白。
她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亦步亦趨跟着她的紫蘇,茫然道:“紫蘇,你說,為什麼熙怡會想要撮合我和景珩呢?”
紫蘇這時候又機靈了起來,為難道:“小姐,這蔣小姐在想什麼,奴婢可不敢妄加揣測,不過奴婢覺得,或許她的想法和您的想法剛好是一樣的呢。”
自己是因為察覺到蔣熙怡心悅景珩,照這麼說——
“你的意思是,我喜歡景珩?”許妙愉一臉的不可思議,。
紫蘇趕緊撇清自己,“小姐,奴婢可沒有這麼說,隻是或許蔣小姐是這麼覺得的,畢竟瓊花宴那日景大人舍身相救,這樣的英姿在長安城可不多見。您還不知道吧,這些天外面有很多人想将女兒嫁給景大人呢,不過都被景大人拒絕了。”
“他有這麼受歡迎嗎?”許妙愉嘟囔了一句,又一想,景珩長得确實不錯,最近又連升幾級,看着前途無量的樣子,好像受歡迎也應該,于是讪讪道,“那跟我也沒關系吧,你也覺得我喜歡他嗎?”
紫蘇道:“這奴婢就更不敢妄下定論了,不過奴婢聽說,喜歡一個人,有時候自己是意識不到的,小姐見到景大人的時候,如果感覺臉紅心跳,看到景大人和蔣小姐在一起,會覺得失落,那應該就是了吧。”
許妙愉:“……”
完了,跟她說的一模一樣,自己竟然真的喜歡上景珩了。
許妙愉欲哭無淚,一旦開始正視自己的内心,之前心中種種糾結突然都找到了源頭,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其實也不奇怪,她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景珩騎在馬上引弓将賊人射落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又變得失落,“可是我已經搞砸了。”想撮合蔣熙怡和景珩,結果一點兒效果也沒有,自己又和景珩徹底鬧翻了。
景珩的無情還曆曆在目,許妙愉心中酸楚,安慰自己到,幸好景珩不喜歡她,幸好自己也隻有一點兒喜歡他,反正他們也不會有結果,就這麼不再有交集也沒什麼不好。
一通自我開解之後,許妙愉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一晃又是三天過去。
這三天不僅許府平靜無波,就連整個長安城都風平浪靜的。
天氣轉寒,人也變得憊懶起來,但許妙愉風雨無阻每日都要往蔣府去一趟,蔣熙怡受不得風,輕易不能出門,她就陪她在屋内坐着聊一會兒。
她們都沒有再說起過三天前的事情,再加上許妙愉強迫自己不去想景珩,漸漸的,她倒真的快把他給忘了。
長安城太大,人也太多,隻要不去刻意關注,她就很容易斷了他的消息。
而且,如今壓在許妙愉心頭的巨石,依舊是蔣熙怡的身體,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蔣熙怡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有一天,她過去時,正趕上大夫為蔣熙怡診脈,她默默看着,結束後偷偷将大夫拉到一邊,問及蔣熙怡的情況,大夫卻隻是搖頭歎息。
聽聞蔣家已經在着手準備後事。
如此又過了數日,某天,她照常去見蔣熙怡,卻被蔣夫人攔了下來,蔣夫人說,蔣熙怡現在已經虛弱到下不了床了,她不願許妙愉看到自己這般脆弱的模樣,特意囑咐了不讓許妙愉進去。
許妙愉無法,隻好回去,蔣夫人也是滿臉的憔悴,她甚至不敢再托人去蔣府問蔣熙怡的情況,害怕再三提起,對蔣夫人她們也是一種傷害。
如此煎熬了半個月之後,十月末的某天,蔣熙怡身邊的婢女突然急匆匆地過來,請許妙愉去蔣府,許妙愉心裡一沉,什麼也顧不上,擡腳就跑到了蔣府。
她又見到了蔣熙怡,穿着一身錦衫羅裙,梳着一絲不苟的發髻,未施粉黛的臉上不見往常的病容,反而紅潤如玉。
那是許妙愉從未見過的她,如果她沒有生病,大概就會是這個樣子。
見此情形,許妙愉絲毫沒有感覺到開心,她已經隐隐察覺到了原因,巨大的悲痛襲來,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揚起笑容向蔣熙怡走了過去。
“妙妙。”蔣熙怡笑着招呼她,親切和煦的笑容在陽光下甚是耀目。
“熙怡……”許妙愉想說兩句俏皮話逗她開心,剛喚了她一聲,餘下的話就堵在了嗓子眼,喉嚨發緊,好像被人扼住了。
這時候如果強行說話,恐怕會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吧,許妙愉仍然維持着笑容,卻緊緊閉上了嘴。
“怎麼笑比哭還難看。”蔣熙怡笑話她道,她自己是沒有什麼避諱的,還安慰她說,“不要難過,我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妙妙你不知道,這些天我躺在床上,才是真正的無力,現在能起來走一走,還能跟你這樣說一說話,我真的很開心。”
許妙愉重重地點點頭,依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是聽到蔣熙怡說她現在感覺很開心,她心底的悲痛好像也少了一分,她也安慰自己,或許對于蔣熙怡來說,這才是解脫。
蔣熙怡微笑着看着她,突然狡黠一笑,“妙妙,上次我說的話,你可要好好考慮。”
許妙愉臉上顯出一絲窘迫來,嘴唇蠕動,呐呐不語。
蔣熙怡又鄭重其事地說:“不管怎樣,你要記得,什麼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