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兩人不約而同加快了步伐,七八分鐘的時間就到家了。
“把粥熱了當晚飯,簡單吃吃。”萍姐說着,進了廚房。
楊夢一也沒閑着,洗了個手後,将陽台晾幹的衣服收回來,疊好放好。
家務都是越做越多的,因為總會做着做着就發現那哪兒有些髒,哪哪兒又有些亂。
将萍姐的衣服放到她床上後,她又返回了陽台。
陽台隻一個小燈泡照明,圓圓胖胖的透明玻璃裡,有細細短短的金屬絲線纏繞着,發出耀眼的黃光。
楊夢一将防盜網上的幾盆綠植挪開,将底下的四五個接水盤摞在一起,拿到衛生間裡刷洗。
盤子上除了混着泥土的黃水漬,還有一層厚厚的灰,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人清洗過它了。
灰塵用布揩洗幾下就沒了,但其他污漬很頑固,楊夢一拿了個舊牙刷,狠狠刷了好一會兒才使它們光亮如新。
她将洗淨的盤子又放回原位,把花盆放上去前,也用抹布仔細抹掉瓷面上的灰。
待都做完後,一盆蘆荟兩盆多肉和那不知名的花,就像穿上新衣的胖小孩,燈照在上頭有種抹了油的光感。
昨晚這一切,萍姐也把粥熱好了,楊夢一洗洗手,就上桌吃飯去了。
粥裡新加了胡椒粉,熱騰騰地烘出誘人的香氣,楊夢一喝了小半碗後,鼻頭上就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了。
“明天還有什麼安排嗎?”她問。
萍姐頭也不擡,“都做完了,就等過年吧。”
楊夢一嗯一聲。
飯後,楊夢一自覺承包刷碗的活,萍姐則下樓散步消食去。
将最後一個盤子放進消毒櫃裡時,萍姐還沒回來,楊夢一想了想,拿着睡衣進了浴室。
樓下,萍姐沿着小路走得緩慢,一邊走一邊回想着,剛來這時,旁邊的這些店鋪都是什麼樣的。
這家是榨油的,裡頭有一台會發出轟響的大機器;那家是賣炸貨的,他家炸油果特别好吃;那邊那家是士多店,夫妻倆信基督教,進門就能看到一幅巨大的耶稣受難圖;再往裡走,有一家店是專門供人打長途電話的,店裡有七八台紅色座機,一分鐘八毛錢,每次拿起話筒都能聞到一股馊臭的口水味。
萍姐想着、走着,覺得自己好像走回了二十年前,隻是冷風撲面時,她就會打個寒顫清醒過來,茫然又失落地環顧四周,并想起來男人已經去世很久了。
她停下腳步時,恰好站在了路燈下,一人一影,是說不出的寂寥。
萍姐朝着路燈擡手,張開五指,眼神在指甲上流連。
男人很喜歡送她手套,絲綢的、絨布的、皮革的,一雙接一雙。
有一雙蕾絲手套,長至手肘,是象牙白色,從手腕側邊有花紋一路延伸到肘彎處,繁複而精細。
萍姐瞧着指甲蓋上的金粉,像那雙手套上綴着的小金珠。
男人對她的手似乎有種别樣的沉迷,特别喜歡她紅豔的指尖掩在一層薄薄的布料下,說有種欲拒還迎的魅惑。
每每動情時,她都發了狠一樣抓他的背,留下一道道抓痕。
事後,他會對着鏡子看自己紅痕交錯的脊背,喊仍賴在床上的她小野貓。
這些流金歲月都已經遠去,就和記憶中的人一樣,她其實開始漸漸忘記他的容貌了,這讓她感到害怕。
極偶爾地,她會夜半驚醒,拼命地逼迫自己回想他吊兒郎當說話的樣子,回想他拖長的尾音。
幻想着隻要住在他曾住過的屋檐下,兩人間便還綁着一縷線,等到了下面,她就能找到他了。
萍姐在路旁靜靜地站着,寒冷包攏着她,等她回過神來時,臉頰已經凍得有些僵硬了。
她搓搓臉,抱着手臂,往家的方向走去。
萍姐進門時,楊夢一穿着睡衣,正窩在沙發一角。
她回過頭來,見萍姐凍得鼻頭通紅,趕忙讓她去沖個熱水澡,“洗完澡出來,正好可以開始看電視劇了。明天就沒得看了,隻能看春晚。”
萍姐點點頭,依言拿着睡衣進去浴室裡,不一會兒就聽到裡頭傳出水落在地闆上的沙沙聲。
楊夢一低頭繼續跟羅頌聊天。
11:你們家年三十一般都做些什麼?
LAW:傍晚的時候就把澡洗了,要用碌柚葉水洗澡洗頭,然後穿新衣。
LAW:五六點就吃年夜飯,收紅包,晚上一起看電視,按道理來說是要守夜的,但我們家隻把燈都開一夜,就算是守了。
11:看春晚嗎
LAW:【撓頭.jpg】不是,看TVB
11:那你今年買新衣服了嗎?
電話那頭的羅頌失笑出聲:早過了會特意買新衣服的年齡,換雙新襪子就算數了。随後又反問楊夢一明天有什麼安排。
11:【思考.jpg】好像也沒有,跟平時也沒什麼區别。
兩人的聊天内容看起來波瀾不驚,似乎沒有什麼特别的,但越是這樣沒有營養的對話,她們對對方的了解反而日漸深入。
喜好和習慣,都是在這些字句中不經意透露出去的。
萍姐從浴室裡出來時,帶着一身水汽,與屋外的冷空氣一撞,激得她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她快步走到房裡,換上一件厚點的外套,才坐到沙發的另一頭。
楊夢一已經将電視調到要看的頻道了,隻等着人到。
萍姐時間也掐得準,沒一會兒,喇叭裡就傳出熟悉的片頭曲了。
這部劇是近來大火的宮鬥劇,爽中帶淚,在年輕人裡也刮起了一陣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