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停下,也不願耽誤任何人。
你總是準備好了迎接還未到來的死亡:你面對的不是未知數,而是一個由你增加的倒計時。
你再次擁有的“人生”對愛你的人而言……也許隻是一個錯誤。
但你沒有向面前的心理醫生透露自己的“FIFA系統”,你不想被當作精神異常的病人。
最後你隻是對她說——每個人的心理“性别”都是“我”,劃分心理性别,本身就是一種限制,更像是把人分群并鎖起來。
在你看來,就算和自己的價值觀不一樣,也應該被允許存在、允許發生,你甚至可以饒有興緻地打量那些陌生的東西:“活着”是一種令人幸福的狀态,你熱愛着世界上有趣的一切。
而愛是自由的。
——應允世間萬物從身體穿過,你不會以自己的主觀意識去批判這個世界。
這種想法很獨特,價值觀念也很成熟:你死過一次了,所以會以開放包容的态度看待一切。
……但說實在的,這些話并不該出現在一名17歲青少年的口中。
你明明很年輕——甚至是一名現役于主力隊、前途無量的球員。
這名心理醫生事實上在為你感到擔憂。
早在20世紀60年代,著名的神經科學家羅傑·斯佩裡、邁克爾·加紮尼加就設計了一個精妙的實驗:
醫生通過手術切斷了連接病患大腦左右半球的神經束,以此控制癫痫發作,卻在無意間發現——掌握語言中樞的半腦會為另一半大腦單獨做出的決策進行解釋,即便這些解釋在邏輯上完全不通*。
這意味着,大腦會本能地為已經發生的事情尋找合理的解釋。
——這也是人類很容易受到誘導的原因。
由于并不知道你的“死而複生”,心理醫生認為是你缺失的家庭和孤獨的童年誘導了你:在‘自我意識’與‘性别自覺’中,你很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與傷害。
你的道德感很高,并表現出了極強的智力和學習能力,你所填寫的“近乎完美”的評測表格是不正常的。
你的醫生認為:你可能是一名高功能掩飾者(hochfunktionaler Verberger)。
或許是“高敏感性”(hohe Sensibilitaet)帶來的副作用,你總在過度為他人着想,這是“利他性人格障礙”、“高道德感人格障礙”的基本表現。
更重要的是:心理醫生認為你有“geschlechtsneutral”(性别模糊)的傾向。
……
在德國,當心理測試的結論可能會對未成年人造成顯著影響或困擾時,心理醫生并不會告知這名未成年人此次測試的結果。
在這種情況下,醫生會首先與監護人讨論方案,以便他們能夠以适當和支持的方式向未成年人傳達信息——這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醫生沒有和你溝通情況,而是十分嚴肅的和你的教練進行了交流。
醫學評估認為:你身上的現象是不正常的,你需要他人的幫助。
在得到這個信息的時候,克洛普有些發懵。
他再一次想起了那個令你沉默的夜晚,多特蒙德的“小閃電”是如此憂郁,而哪怕是在那種情景下,你依舊習慣性地向他微笑。
作為一名未成年人,你的舉動絕對不是在表達自己的狀态,隻是在安撫着你的教練。
——你在隐藏困惑,而當時他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離開心理咨詢機構的時候,你的主教練甚至有些茫然。
他步伐沉重地走向了停車場,試圖拿出自己的車鑰匙——整整兩次,鑰匙從指尖滑落,他不得不彎腰才能将鑰匙撿起。
深吸一口氣,克洛普勉強打開車門,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坐進駕駛座,為自己系上了安全帶。
直到握上了方向盤,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有點發抖。
克洛普久久沒有發動汽車。
事實上,他一直在回憶你的近況。
——直到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才将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這是個陌生的電話号碼。
“Ja, bitte?”(什麼事,請說?)
按下接聽鍵,克洛普的聲音有些低沉。
——他的嗓音像冰冷岩石下即将爆發的火山。
電話對面的人停頓了片刻。
他用帶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語對克洛普說,他是法比奧·卡佩羅。
而他想要獲得巴裡·威廉姆斯的聯系方式。
根據國際足聯和英國國籍法的規定,巴裡·威廉姆斯具有為英格蘭效力的資格——即便他從未在英國生活過。
在這一刻,克洛普的臉上寫滿了驚愕。
——英格蘭是德國足球的百年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