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業和家庭,好像要把這個剛滿18歲沒多久的男孩給壓垮。
廖小峰不敢亂動,他覺得自己能提供的東西不多,因為不多,他垂下眸子,用臉輕輕蹭了蹭齊天磊耳朵邊的硬發茬,随後也不作聲,主動環住齊的雙臂。
好像他們這會藏在暗裡,所有的煩惱便能暫時被抛諸腦後。
假如此刻有人經過,必定會皺着眉打量兩個相擁的男孩。
可是,周圍什麼人也沒有。
他們成功地将自己藏在了無法被人察覺的暗裡。
于是,齊天磊選擇将理智放逐,他把兩隻手往上擡,壓着廖的背和腰,就這麼往自己懷裡擠,然後把臉艱難地從熟悉的味道中拔出來。
睜開眼睛,他望見馬路對面黑漆漆的樹林,再往裡去,一星半點的城市燈光忽明忽滅地上下浮動,好像他生活着的城市不過是個泡影,隻有此刻相擁的身體,是他确确實實能夠抓住的真實。
宛如小蟲,畢生所求,隻有那一剖光。
被齊用手臂一架,廖小峰不自覺環上對方的肩膀。
他的胸膛被壓得酸痛,脖子那還要迎接齊天磊灼熱的噴息,然而他不敢擡起眼睛,好像眼前有一面鏡子,鏡子裡的他不單單隻把自己當作供人安慰的毛絨玩具。
他發現自己也很需要這個擁抱,做慣了懂事的、乖巧的“廖小峰”,他忽然想要借着這個擁抱瘋一次。
然後從瘋狂裡生出許許多多的勇氣,全部送給齊天磊。
半晌,齊深深歎了口氣,跟着松開已被他按出凹痕的身體,面對廖小峰的擔憂,他勉強勾起一抹笑,故作輕松地拍了拍單車坐墊:“不早了,我送你去車站。”
蔣嬌的出現并非一時興起,等到下次廖大正回家的時候,廖小峰趁機詢問當中内情。
“公司有批貨被壓在了新加坡,泰國那邊的賬款又沒到期,銀行還一個勁催着還錢,好像蔣嬌托了點以前的關系,幫老闆擺平了。”廖大正輕描淡寫地說。
齊康的公司做的是國際貿易,其實經常發生此種狀況,隻不過近來事趕事正好碰上了。
可他們不知道,若是沈琳康健,這樣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将現實消化幹淨,廖小峰忽然問道:“那齊伯伯,同意讓她住進家裡?”
雖然目前齊宅隻住了三個人,然而若是蔣嬌帶着齊天昊搬進去,沈琳知道了肯定會受影響,她的身體不能再壞下去了。
“額……小峰,你現在怎麼這麼好奇齊家的事,不會是天磊托你來打聽的吧?”廖大正抿了口啤酒,他清楚齊天磊一直住在他家,但老闆家裡的事他一向不太摻合,因此出于謹慎,他也想勸兒子不要去管。
“才不是呢,我哥嘴巴可緊了,”廖小婷邊嚼米飯邊替她哥解釋,“大哥最近不開心,連我都看出來了。”
不僅不開心,人都熬瘦了一圈。
廖大正頗為感慨地揉了揉女兒滾圓的額頭:“總之别人家的事你們不要管,乖乖念書就是了。”
那晚,微醺的廖大正說了許多話,講他這幾年做司機的所見所聞,講那些道貌岸然的有錢人如何個頂個的虛僞,又講齊康白手起家如何如何辛苦,末了還替沈琳委屈上了,說齊康對不起她。
明明不讓廖小峰議論,自己這會居然侃侃而談。
廖小婷哪裡願意聽,吃了飯便進屋溫習功課去了,隻有兒子守在桌邊凝聽他的抱怨。
聽到最後,廖小峰甚至覺得齊天磊早早獨立出來是對的,否則泡在那樣的染缸裡,一個人該被染成什麼樣。
沈琳的病一直拖到六月才開始好轉,她的心髒受不了刺激,故而隻能依靠緩解性的藥物加上自身免疫進行抵抗,嚴重發作的時候居然出現呼吸困難等症狀,吓得齊天磊好幾夜沒合眼。
即使好了,也得吸着氧氣成天地咳。
醫生說是花粉症引起了呼吸系統并發症,進而肺部感染發炎,好在天一熱,症狀不再持續惡化,通過連續幾天的觀察,她的身體大有轉好的趨勢,咳喘也逐漸平息下來。
到了七月末,她終于恢複如前。
齊天磊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恰逢學校放假,他要給齊康去個電話,考慮把沈琳重新送回英國的醫院靜養。
現如今,齊康對他來說就是個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由于目前尚無能力獨自照顧沈琳,所以隻要醫院裡有個事,他能做到平靜緻電齊康,然後不客套地提出自己的需求。
連續撥了三通電話,那邊終于有人接起:“喂?”
聽筒裡,齊康的聲音略顯焦躁,完全沒有平常的淡定從容,他周圍鬧哄哄得,有人說話有人遞文件,要麼就是座機轟隆隆地吵,齊天磊猜測,他這會應該正在公司處理棘手的事。
“是我,我想和你談談我媽的病。”
“沒空,之後再說!”啪嗒電話被果斷挂掉。
之後,齊康的電話就再沒打通過,齊天磊不甘心,他打到公司,有一半都是占線,剩下另一半,接電話的一聽不是生意往來,紛紛委婉回絕。
似乎不單單是棘手的事,整個香港正在發生什麼不得了的轉變。
路過銀行的時候,銀行門口鬧哄哄聚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