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讓她鎮定。
登天之禮啊——
有人還記得這個東西，上一次的登天之禮還是在溯晖掌教繼位儀式上，那一次是在千年前，他們這些人裡沒有目睹的。但有人聽門中德高望重的尊者提過，三步問青台，一步登青雲，天下懼之。
登天之禮……他們一生尋仙問道，不過求一個蒼天垂憐，登天啊，何其狂妄。又何其令人豔羨。
所謂登天之禮，實則是威懾，一個讓天下人望而卻步的威懾。
但青城山還有這樣的人嗎？
“聽聞登天之禮，乃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觀，你們莫不是臨時打幌子唬人？！”
陌沉：“你們不信，等下自見真章。”
洛薇心裡也懷疑，但她肯定是要站在陌沉這邊，“你們不信，自可離開。”
“不是我們不信，隻是那登天之禮……呵呵，怕是現在的青城山無一人能做到吧！”他們說到最後紛紛大笑，笑後生的不自量力。
陌沉也笑了，他拍拍手，飛舟山的弟子立即跳出飛舟，踩在浮雲上，兩邊列成兩支工整的隊伍，肅穆嚴整。
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一群鳥雀成群環繞圍在獨青台，鳴啼不止，祥雲朵朵散開，金光透過雲層灑下。
忽而一聲清脆的凰鳥鳴叫，金色的鳳凰飛過獨青台，降下紫氣。又有鐘聲自山頂一層一層透過來，在每個人的耳邊一下又一下鳴響，古老又低沉。
那是極其罕見的祥瑞之兆。
“祥瑞之兆……莫非、莫非是真的！”
不僅底下的人震驚，就連洛薇也忍不住睜大了眸子，一眨也不眨，生怕錯過什麼。
在祥雲和凰鳥的圍繞下，一潔白身影緩緩從雲裡走來，他每走一步，便有金蓮自腳下綻放，每走一步，遮擋他面容的雲霧便淡一分。
直到九朵金蓮盛放，他們終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容。
繁複莊重的銀白禮服，長長的衣擺迤逦在雲上，又有百來顆珠子點綴其間，金光拂照，他身上法印符文一閃一閃，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所有人的心頭，包括洛薇他們。
……那是真皓？
他立在問青梯前，那張清秀的臉已經再也沒了當初的青澀毛躁，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端莊沉冷的淡漠。
凰鳥在他腳下臣服，祥雲為他開道。
那怎麼會是真皓！
問青梯啊。
他曾見過弟子在問青梯前玩鬧，幾乎都被問青梯趕了下來。
那曾是他一輩子也不敢企及的奢望。
他也看見他的師兄輕而易舉地登上獨青台，彼時他也是豔羨的人之一。
聽說掌教在繼位大典上會在獨青台開登天之禮，他想過會在他的那個師兄的登位禮上看到。
他曾見過姬璇笑輕天下英雄，也見過羲儀血染浮屠，二師兄生死簿下判生死，三師兄教化萬民斷乾坤，四師兄驅惡鬼化長清，五師兄禦靈滌蕩江河煞……以及六師兄，春生萬物，一己之力改陰陽。
但他從未想過，那些人、那些事迹中有他。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下，他擡腿，落在了第一層階梯。
隻有問道者才能被問青台接納，真皓他是要入道？！
洛薇屏住了呼吸。就連陌沉雙腳也發冷。
他是青城山溯晖座下小弟子。
他有六個令天下人矚目天資卓越的師兄。
他是全天下仰望的青城山中的親傳弟子。
——“你有的選。”
真皓掀起眼皮，獨青台平坦無痕，那是有道法孕育了千萬年的道場。青城山每一個入道者都曾在那裡問道。
他也曾見過幼時的小師兄坐在獨青台冥想。那時候的小師兄被封脈，但獨青台承認了他。
他踏上了第二級層階梯。
“他真的入道了？！”
“那是第二層階梯，不可能錯！”
如果剛才他們心中還懷有僥幸，現在可以說是直接确認了，青城山的新掌教，真的入道了！
他踩上第三層階梯。
陌沉呐呐道：“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洛薇瞟他：“你不知道？看你那麼有把握的樣子。”
——我知道的大師兄，我有的選。和隻有一個選擇的你們不同，我有很多個選擇。
那時候真皓隻覺得自己被抛棄了，一腔憤懑仇恨，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陪他一起失意。但他的師兄們給他留了東西，告訴他——你有的選。
真皓選擇了接受。
他踏上獨青台，金光為他開道，凰鳥為他報信。
此時此刻，全天下所有人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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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天之禮啊，好久不見。”皖真人微微怔愣。
夙不悔給他煎藥，他當然也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力量。
“那是什麼？”
“青城山的登天之禮，在掌教的繼位儀式上，道法會将這個消息傳達給全天下。”此時凰鳥鳴啼，天下聞，他笑了笑，“看來這一次傳信的是凰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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昶陽觀星台。
納蘭妍蓦然一驚，擡眸看向國師。
星衡手指穿過細密的絲線，他手上密布的紋路仿佛與那些絲線融合。凰鳥的聲音久久不散，他漫不經心道：“跟上一次不同，上次不是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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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關京，夏春秋。
一聲酒氣的奢靡公子撫摸舞女的秀發，五指穿過濃密光滑的發絲，眼兒裡帶着三分醉。他身邊的侍女小雪抱着琴，一張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幾分恍然。
“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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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隕澗中，辛滿月拍碎了桌上瓷瓶。
她興奮地看向天邊，帶着玩樂味，“燕舟留，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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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全天下矚目的登天之禮。
真皓立于獨青台中央，此時此刻，萬物為他獻上祝賀。
道，他的道。
他深陷三千苦障。在師尊的訓斥下，他以為自己很苦，在師兄的襯托下，他以為自己很苦，後來在天劫之下，他成了那個不被選擇的，他以為自己很苦，又後來，他被迫接收掌教之位，他以為自己很苦。
但他有的選，沒得選的是死在天劫下的衆生。
他接受這份責任，但他不會困于責任中。
他接受了青城山，但他不會因為不如師尊而膽怯，這是他的青城山，他的青城山會在他的手上按照他的設想發展。
真皓不會被任何人困住。
三千世界，三千青絲，三千煩惱。
他再也不會屈服于恐懼了。
那台上的人被祥雲簇擁，法則為他加冠。
所有人都注視着這一幕聖神的景象，那就是入道，那就是天道賜福啊！
他們的眼中染上了火熱。
無論是青城山的人還是外人，都會為此而狂熱。他們尋仙問道，今日親眼目睹仙迹，豈不樂哉！
“掌教！”
“掌教！！”
“掌教！掌教！掌教！！”
更多的青城山弟子執禮列于兩側，幾百人的呼聲響徹雲霄，他們都憧憬而狂熱地仰望他們的掌教。
那是青城山的新掌教！
長青門長老怅然一歎，“不愧是青城山，每一次總讓人意想不到。”
又有些釋然，如此，他們便不必當那個小人了。
萬般景象皆入他眼，這就是入道啊。
他臉上沒有任何變化，淡漠沉靜，再也沒有當初的影子了。
那是青城山的掌教。
他張開手，凰鳥縮小身形，乖巧地躺在他手心。
“今後，我為青城山掌教，背負一教之命，刻萬志與一心，我在，青城山便在，我令，諸法應承。
諸君，我青城山之命運，請諸君與我共譜。”
“是！”
“是！”
陌沉心中一片坦然，長嚎一聲：“是！！”
洛薇眼眶發紅，與弟子一同大喊：“是！”
東海大劫，青城山弟子于危亡時刻救黎明于天前。
大勢将傾，有志者承舊責，扶大廈指将傾。
青城掌教真皓，于繼位日，登天證道，天下莫不共證。
世人輕視之心，再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