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落雪,貨車已順利離開别驿。
一闆雪橇快速從後追趕而至,竟是大巫派來的人,宗珍喚車隊停下,迎上:“大巫有什麼交代?”
“大巫說,族長夜裡不知為何突然怒斥了阿緒隆,并将鐵器帳房也鎖住了,說是以後再用不上了。阿緒隆連夜離開,奔他阿娘母族的方向去了。大巫想提醒珍主事,此行要多加小心。”
宗珍料到阿緒隆今夜在阿爺面前定會碰一鼻子灰,卻不料他連夜奔母族去了,若是為了下聘,也該過幾日,隻怕他今夜是找母族求助去了!阿緒隆與他的父親生性一般,都是有脾氣卻沒本事的甩手掌櫃,但他阿娘卻是個笑面虎,換親一事便是她的好主意。
“唉,我這嬸娘可是個麻煩...替我多謝大巫提醒。”宗珍拜謝。
......
天明,堡房内。
如玉醒來時,已不見宗烈母子,隻有寶蓮團坐在身旁,低頭默默繡着一方新帕子。
“雲哥,你睡飽了?”見她睜眼,寶蓮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為他端來爐上的熱水:“這一夜下了很厚的雪,他們都在外面清雪呢。”
堡房牆壁頗有厚度,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如玉匆忙起身,推門望去,外面果然人來人往,達爾孜一部男女老少齊上陣,正熱火朝天地清理着積雪。
“蓮兒,趁外面亂糟糟,我們這就離開。”如玉顧不上洗漱,手忙腳亂地将寶蓮裹衣戴帽。
寶蓮匆忙間來不及反應,卻本能地抓了兩張餅子帶走。
借着四處高高堆起的雪堆隐藏,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達爾孜營部的邊緣走去,因穿着草原的衣服,又包裹得厚實,倒也并未被人發現端倪,一路逃跑得還算順利。
“啊,餅子!”寶蓮被笨重的衣服絆住了腿腳,奔跑吃力,在雪地上不慎踉跄了一下,将手裡的餅子滑脫了出去。
如玉回頭,将餅子拾起,拍了拍上面沾着的雪泥:“你倒是個饞貓兒,逃跑還不忘抓張餅子。”
寶蓮紅着臉:“是...是給你帶的。”
如玉忽而自責,不知如何感謝,索性撕成幾塊,塞進嘴中,囫囵着:“能吃,香,嘿嘿...”
兩人手腳并用,終于爬上了一處雪坡,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寶蓮在旁疑問道:“雲哥,我們往...往哪裡走?”
之前困在山林裡時,雖白雪覆蓋,尚有參差林木可見;而此處萬裡草原,天地混沌為白皚皚的一片,綿綿不盡一般,更何論辨别方向?難怪達爾孜部冒全族之險也要開辟商道,面對着這等絕望之地,若心志軟弱不思變化,隻怕他們連一個冬天都撐不過去,當初先可汗貶斥達爾孜一族至此地,等同流放絕境,任其自生自滅罷了。
難得此時寶蓮還問往哪裡走的問題,換做旁的女子,早已退縮了。
“蓮兒,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自己要将寶蓮帶去霧原,寶蓮何至于受苦到這地步,如玉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事,她憑什麼掌控寶蓮的人生?縱使她看出了寶蓮的重要,又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能力可以防止一切的發生?她對寶蓮是有防備心的,而寶蓮卻是全然信任自己。
寶蓮在旁握住她的手:“雲哥,是我拖累了你...”
如玉更加難過,話在嘴邊:“蓮兒,我其實不是...”
“你們跑到死人坡上做什麼!那坡後是塊冰湖,蓋上了雪,什麼都看不見,萬一失足,九死一生,還不快下來!”一老者佝偻着身子,在坡下大喊。
寶蓮聽不懂羌厥話,以為被人發現,不禁握緊了如玉的手:“雲哥,我們快走!”
如玉急忙拽住:“不走了...至少,今日不能走了。”
難怪此處沒有崗哨把守,原來是有天然屏障。如玉拖着寶蓮下來,對老者施禮,見老者俯身清理出一塊祈神法物,才突然明白此處山坡是達爾孜族人的天葬之處。若不是大雪覆蓋了此地布施的法物,如玉絕不會擅自沖撞此地,隻好連連向老者躬身緻歉。
老者臉色難看,推開二人,捧起一掊細雪,撲面扇在她二人臉面上,口中念出幾句經文來。
寶蓮不明白草原習俗,看老者對雲哥兇巴巴,氣道:“老頭兒,你可是在咒罵我們?”
如玉解釋道:“這裡是他們族人的喪葬之地,他大約是在幫我們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