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這兩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封彥卿愁眉不展...本以為要一死百了,怎的自己沒死成,卻轉眼發展成這般場景...望着頭頂破了洞的屋頂,外面是黑漆漆的夜空,呆呆回想這半日發生在外面驿道上的事:
今日午後,本是要來接應丞相來使的,可那幾個來使也是短命鬼,還沒見到面便遭了沙月人的毒手。
大概是因為,丞相來使一行幾人自入星海便暢通無阻,在随、郢、越三州都有被龐顯手下好酒好肉的款待,逐漸放松了初時的緊張心情,各個不慌不忙,甚至有些自以為是,此行畢竟是應龐顯所求而代丞相送招安書過來,他們自然認為是有利無礙的,卻不知走到最後一站青州,竟被一群沙月人草中伏擊。沙月彎刀招招斃命,這群酒囊飯袋哪是對手,手起刀落間,盡數喪命于荒草間。沙月人搜到了手谕與丞相密信,處理了屍體,并不就走,而是繼續埋伏、守株待兔,要等他封彥卿趕到,再次截寶殺人。
本該按時趕到,但因帶流蘇同行,彥卿車馬慢了許多。
待趕到了破敗的驿站附近,未見來使,流蘇在車上問:“郎君,可是走錯了地方?我看這裡荒涼,不像有人早到了的樣子。”
彥卿卻直覺異樣,小聲道:“他們,已經到了。”
憑着一點直覺,彥卿獨自策馬向前緩行,留下一衆紫巾兵衛守在流蘇車旁。
高聳的草叢輕輕晃蕩,傳來忽遠忽近一陣枯斷之聲,嘩然如秋風摧折。
封彥卿“籲”一聲勒住馬頭,朝草叢中笑道:“裝神弄鬼,莫不是一群人怕我一個?哈哈哈哈!”
數輪彎刀乍起,朝封彥卿前後左右包抄而來,刀刃紅彤彤的閃着光,不知是因為恰好映着天邊的落日紅霞,還是剛才已沾了一波人血的緣故。
彥卿蹬馬而起,朝空中一躍,幸賴輕功了得,躲過這一殺招,心道:以如玉那三腳貓的輕功,昨日對上這些一等一的殺手,竟不肯調用蜂人,她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替如玉報仇一般,封彥卿憑着輕功上下自如,躲閃之餘,趁機由上出手,雖以一敵多,卻也輕松取下幾條性命。
沙月人不料遇到了硬茬,一時拿不下封彥卿,暫退後幾步,合在一起,互相說了幾句沙月地方話。
彥卿聽不明白,嘲笑道:“來呀。怎麼不打了?我還沒打夠呢,來呀!”
沙月人卻分成兩夥,一夥留下牽制封彥卿,一夥朝後,沖流蘇與一衆紫巾護衛殺去。
封彥卿被分了神,輕功施展時,竟被彎刀刺傷腳踝,這些沙月殺手倒是奸滑,專揀他軟肋來刀。
後面紫巾兵衛抵擋一陣,奈何武力懸殊,死的死,逃的逃。流蘇手持一柄短刀,跳下了車,朝草叢中躲逃。臨行前,她說不拖累彥卿,倒也是真,此時選了個背離彥卿的方向跑去。
彥卿餘光遠遠瞥見,心道:她說自有辦法,卻隻是拿小刀逃命,隻怕那小小一把刀也不是為了殺賊,而是為了末路自盡用的,這傻姑娘!
隻好不顧自己腳傷,虛晃一下,趁亂跳到馬背之上,朝流蘇身後殺手沖去。
本來追流蘇的殺手回頭應付,原先被虛晃的殺手又從後追來,再次前後左右将封彥卿圍住。這回和先前不同,封彥卿腳踝受了傷,輕功隻能使出半成力氣。
沖殺間,馬兒嘶鳴一聲,跌死在地,将封彥卿甩出丈餘。
拓跋英曾說過,戰場上,馬如同袍。
封彥卿一怒之下,使出渾身力氣回擊,但卻是負氣空耗:這幾個殺手輪番上陣,靈活躲閃,并不硬拼,隻為慢慢消耗他體力,而後再趁機圍而殺之。比起這些人的狡猾,封彥卿卻是勇直坦蕩。
背後一名沙月殺手見時機已到,驟增刀力,朝封彥卿身後命門拼力刺來。刀鋒近前,封彥卿卻被其他殺手身前左右纏住,聞聲向後瞥時,已使不出輕功躲閃,今日死得冤!可惜還不曾問問拓跋英,就要來世再見了!
忽然身後猛地被人一擋,封彥卿急忙回頭,大驚道:“你何苦回來送死!”
流蘇身中數刀,微微笑了笑,跌在封彥卿腳邊。
封彥卿自己可以随時舍下這條命,卻不能眼睜睜看着别人為自己喪命,馬死尚且為之一搏,何況流蘇活生生一條人命。
“流蘇!别睡!流蘇!”封彥卿發了瘋一般,朝殺手沖去,今日一起死,黃泉路上也算有個夥伴!橫沖直撞,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将殺手們震退數步之外。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眼前這些牛鬼蛇神就會再次包抄上來...到時,他已是強弩之末,再拼不出活路了。
封彥卿皺着眉頭望向天邊,此時紅霞萬裡,似血如花;夕陽西下,鴉雀還巢。死在此時,也算美麗,眉頭瞬時解開,竟還能笑一笑。這輩子打打殺殺,多勝少輸,也算活得值了,隻是遺憾自己剛體會些溫存就已失去,想來這人世活久了,剩下全是失去,也很沒勁的。不知不覺,落了手中刀,隻茫然站在荒草之上,等死一般。
偏偏此時,她又來了!
一聲鞭響,替他震退眼前一圈殺手,拓跋英依然穿着紅衣,與天邊紅霞一般,似遠又近。
“封彥卿你倒是個情種!她死了,你也就不活了?!”拓跋英背對着他,擋在兩步之外,像在罵他,又像在救他。
封彥卿近乎自言自語:“為什麼...偏偏是你...”
拓跋英聽不到,自然也絲毫不知他此刻的心思,誤以為他是因流蘇的死而沒有了生的意志,微微撇頭,朝躺在地上的流蘇看了一眼,大聲道:“她還有的救,封彥卿你振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