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北坐于床頭凝視雲漉的睡顔,雲辀瞧見雲漉臉上的淚痕交錯。
“她是你惹哭的?”
霍擎北鳳眸一凜,緩緩擡眸,似劍般插入他的心髒,冷言道:“你以對她好之名處處約束她,你真正在意過她的感受嗎?”
雲辀聞言,呼吸不順的前膛反倒慢下來,他搬來杌子,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雲漉的嬌顔。
“漉兒長大了,她逐漸不與我說心事,我知曉,她是不想我擔心。可正是這樣,我愈是關心則亂。
裴仕卿,是我看走了眼。因此我不想她重蹈覆轍,不想她與你深交。你是不是裴仕卿之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還她自在。
妹妹兒時躲在暗角處,偷看别家母親抱着自家孩兒親密。被接我下學的父親撞見。當我們以為她是傾羨有母親,可她回來竟學着那家母親抱着父親和我,那時,我和父親皆紅了眼。
我們以為她天性樂觀,是真正逃避對她失母的愧疚。
我來都城科考,是父親的遺願。他一生追求功名利祿,總是棋差一招。父親臨前的囑托我不得不做,漉兒心裡都知道,默然陪伴我上京。沒想到改變了她的一生,她原本隻是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是我錯了,我想還她原來的生活。”
霍擎北第一次聽到雲辀談及自家事,雲家情形他派人打聽過,親耳聽見漉兒的過去,心裡翻湧苦海,那一抹陽光從未消散。
雲辀轉移視線,凝向霍擎北認真的眼眸。
“我識人不明,先是高公確後是裴仕卿。我答應你,一同鏟除高公確。之後,我雲辀請你放過雲漉,隻要你放過她,我願做任何事。”
霍擎北眼睑一跳,陰鸷之氣如沙塵暴環攏。
甩下一句“不可能。”後,霍擎北冷漠離開。
雲辀垂頭呆愣床頭。
“沒關系,到時我帶她回眉州,都城的一切便結束了。”
——
接下來,二人不再提及雲漉。
隻是相輔相成地加緊了對高公確的圍攻。
湘戎那派去的奸細成功策反了若名商賈,在巨大的利誘面前,對權勢的驚懼不值一提。
先是小範圍的監守自盜。
近日禦史台彈劾許多高黨官員,以結黨貪污的罪名鬧得朝堂沸沸揚揚,鄭黨趁此落井下石,高公確自是無暇顧及邊遠并州。
替他賣命的并州富戶聽聞他朝中大亂,眼紅先吃螃蟹之人的牟利,紛紛有樣學樣,眼見失控,高公確在并州的耳目立時傳消息回梁京。
動他錢财比要他的命更難受,他一怒之下趕走涉及涉案官員,連夜奔襲并州。
因他來的突然,那些商賈們并未藏好證據,被高公確抓個正着,這段時日在朝中受的窩囊氣,一并爆發,不聽求饒,他喚來所有富賈,集于江岸,數不清的小厮舉火把團團圍住他們。
如同神秘部落的詭秘儀式。
高公確二話不說,殺雞儆猴,将第一個監守自盜之人活活燒死,又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以不同的酷刑殺之于衆。
其他商賈們瞧着這些人的慘狀,驚得全身觳觫,好幾個吓得下身失禁。
對高公確既害怕同時憎惡浸漫心髒,他們被高公確以權勢相逼,替他掙黑錢,隻是牟取小利,甚至還往進搭點。
他們也隻好從别處撈的更狠,并州雖偏遠地大,可肉有限,高公確分走大半,剩下的被富賈瓜分,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隻是賺他一點小錢,他竟比那地獄閻王還狠。
如今高公確在朝中勢力也大不如前了,在熊熊火光中,商賈們抖動雙腿心裡暗暗下了決定。
而高公確離開都城這夜,是最恰當的時機。
高公確前腳離開都城,雲辀收到消息,帶着高公確私下與西項來往,販賣軍情的證據連夜送進宮中,霍擎北搜羅的高公確并州牟利之案悉數上繳。
加上鄭珪手中的把柄,高黨在民間私開賭坊、培植打手、利用民間混混威脅利誘百姓博戲之事,以及裴仕卿的舊案全數擺明。
一樁樁一件件,聖上再次雷霆震怒,梁京忽然變天,高黨人人自危,派人去高宅請人,被告知高公確此時不在梁京,反倒印證了霍擎北所言。
高黨自知大勢已去,死的死,逃的逃,熙明帝還未審案,已是大亂陣腳。
熙明帝這次毫不手軟,牽連近五十名官員,開封府的地牢人滿為患,禦史台等三司派人增援。
有的官員不曾見過這般架勢,還未用酷刑,皆以招錄。
有的官員自以為還有一線生機,隻要高公確回京,局勢大可翻轉,死咬不認罪,丁清正生怕之前幫襯高公確之事暴露,用盡酷刑逼迫官員們招供,真的全吐,假的也吐。
他們在地牢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皆是供認不諱,簽字畫押。
這是丁清正自上任以來,最快交案。
開封府與禦史台等着高公確自投羅網,他一腳踏進都城,便被槍棍拿下,熙明帝甩他臉上厚厚一沓罪狀,蓋棺定論,高公確死不認輸,不肯認罪。
被拖至宮殿前杖刑,熙明帝吩咐所有官員圍觀,高公確一生好面愛财,熙明帝殺人誅心,杖刑不過十,高公確羞愧而亡。
雲辀冷言瞧他死不瞑目的詭狀,捏緊了手中乞郡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