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在窗口左右逡巡,來回走動,又時不時趴門觀望,李若希早看出她是誰了,喊道:“索菲娅,進來吧。”
“啊,好,”索菲娅看了看兩邊抱着槍站崗的人,推門而入,“我以為他們不會讓我進來呢。”
“不會的。”
門口站崗的人,是總統的兩個親衛兵,平時工作是随總統出行,看護總統及家眷的安全。此刻被于皓南抽調過來,安排在病房門口,看着李若希,不讓他出院。
李若希一要出去,他們就要于皓南的“簽字”放行文書,沒有的話,就冷着臉堅決不讓出去,這是他們的工作。李若希不願為難人,隻得躺在病床上接受檢查和治療,方缇時不時過來看看他的情況,他已經知道了小黑離世的事,抱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反而是李若希拍了拍他的手臂,說他已經挺過來了。
“沒帶花,花店現在不賣栀子花。”索菲娅坐到他的身邊。
“咱們不用買花。”
“你這病房進進出出人挺多,你爸他們倆,總統夫夫,還有方院長夫夫,我等了好幾天才得空進來。”
李若希笑了笑,知道索菲娅最怕看到方勻和方傾,那是曾經為墨菲叔叔保胎成功的神仙醫生,保住了索菲娅的小命,索菲娅一看方家人就自動縮起了脖子。
“真是難為你了,我沒事,老毛病了。”
“我看方夫人眼睛通紅出去的,”索菲娅歎道,“都知道了嗎?”
“嗯,”李若希歎了口氣,“本來想瞞着老人家的,但他們急着把龍龍認回去,就隻說生了龍龍自己。可方爺爺那麼聰明的人,哪裡能瞞得過他,現在隻老于總他們夫夫倆在赫特島,還不知道。”
正好趕上了過年,大年初一晚上,李若希住了院,丁一劭李茉莉艾蘭于皓南陪護他,方傾于浩海帶着龍龍回家,青羚和方勻等在家裡,本來是打算跟兒子兒婿吃飯,結果他們帶回了一個小孩。
于浩海方傾二人強打起精神,說孩子是皓南的兒子,龍龍在臂彎裡睡得香甜,方傾把孩子送進房間裡。
可等他們出來時,青羚便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方勻更是問李擒龍是哥哥還是弟弟,原來于浩海方傾一路想到皓南、若希喪子之痛,他們失去了一個孫子,都很難過悲戚,根本在父親面前隐藏不住,所以不得不坦白了一切,青羚不禁掩面痛哭,忍了兩天,待到丁一劭走了,才急忙過來看若希。
“他們沒怪你吧?”索菲娅很是擔心,“我聽梁sir說于黑子把他們都扣起來了,關了大門不讓走,非讓交出孩子,我真是……”
“他那時還不知道,以為我爸給孩子藏起來了,如果真是那樣,”李若希想起那天晚上,于家父子疾言厲色,怒發沖冠,不由得歎道,“可能真會抄家夥了。”
“他們有什麼資格在那嚎啊?!跟他們有什麼關系,離婚了!”索菲娅氣憤道,“你就太慣着那于黑子了,讓他霸道得找不到北了,你就該大嘴巴抽他,像這樣。”
她舉起手,佯裝空氣中就站着于皓南,在那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揮舞着手臂打空氣,正打得來勁時,外面有人敲門,二人都沒聽見,對方推門而入,卻是一愣,來人是袁艾青。
手裡捧着一把栀子花。
索菲娅轉過頭去:“你在哪兒買的花?!樓下沒有啊!”
“……我網購的,直接送到醫院門口。”袁艾青怔怔地望着她。
“這事鬧的,好像我故意不給買似的!”她沒好氣地瞥了袁艾青一眼,對李若希解釋,“他會網購,我不會。”
李若希笑道:“知道啦。”
偏過頭,對袁艾青道:“謝謝。”
“不客氣。”袁艾青把花一朵朵插到了花瓶裡,經過索菲娅時,心跳砰砰作響。
“你們也很久沒見了吧,”李若希問道,“艾青在你的官司上沒少費心,你也沒說謝謝。”
“是他把我抓回來的,我還用說謝謝?”索菲娅抱着手臂低着頭,不願看他,在她審訊過程中,就明确告訴袁艾青,從此以後“徹底掰了”。
隻是這回于皓南回來,去她那裡找人時,才說到袁艾青沒有徹查葉桑的死因,一定程度上袒護了她和丁一翼。
她不知道真假,但心裡已經有了八成相信,這回看到袁艾青,心裡就沒捋明白。
那到底掰還是不掰?
“艾青,他去查那案子了嗎?”李若希問道。
這個“他”沒有特指,但袁艾青和索菲娅都知道,他牽挂着誰。
“是,把刑偵檔案和法律文書全找出來,研究了個明明白白,跟我爸還聊了很久,”袁艾青道,“現在天天去安馨園,想弄清楚所有前因後果。”
當年小黑的案子,從起因、經過、結尾,一環套一環,環環緊扣,全部案情事實清楚,所有證據捋順明晰,沒有一處錯漏,乃至小黑如今安睡在哪裡,都給于皓南交代個明明白白。
但于皓南顯然有他自己的想法,隻是低頭看着那紮心的案件材料。
“去安馨園了……”李若希默然,“那有沒有說什麼,怎麼樣了?”
“你管他怎麼樣,管好你自己吧,”索菲娅道,“他一個大男人,這些年風裡來火裡去,兩個星球都不夠他掌控了,什麼事沒經曆過,難道還想不通嗎?他能怪誰,就怪他自己,樹敵太多!”
“是,你不用擔心他,他能挺得過去。”袁艾青也在一旁安慰道。
“眼下是治好你的病,别風一吹就倒了,若希,你現在瘦得都不像你了,真的,我一看你被婚姻摧殘成這樣,我是一點兒都不想結婚了!”
“對!”袁艾青在一邊猛點頭,“結婚不好!”
“喂,你是不是在這兒跟我鬧呢?”索菲娅撇過頭,看着他,“袁大法官馬上就要成為總統乘龍快婿,新聞早三個多月就開始播報了,你在這對什麼對?!”
“是假的,”袁艾青看着她,“我和方缇是假結婚,我爺爺病危,住在108軍屬醫院了,他臨終願望,就想看我和方缇結婚。”
“啊?!”索菲娅聽得非常吃驚,這個李若希倒是早從方缇那裡知道内情。
“我其實……其實……”袁艾青咬着唇,望向索菲娅,眼睫快速眨着,很想說出自己真正的性向。
門外忽然有了動靜,一個小孩兒唱着歌,“啦啦啦啦”,歡樂地走了進來,卻是李擒龍,手裡一左一右拿着兩根糖葫蘆,仰着頭看着他們,于皓南緊随其後,手裡拿着幾盒醫院快餐。
“呀,龍龍!”索菲娅低頭看到是小孩,笑着喊道。
“菲娅姐姐!”李擒龍高興地朝她晃了晃糖葫蘆,又看向她對面的人,點頭道,“叔叔好。”
“你也好。”袁艾青微笑地看着他。
“送花就不用了吧,”于皓南看着桌上,問道,“哪裡買的,樓下沒有賣的。”
索菲娅朝李若希攤了攤手,蹲下對李擒龍道:“姐姐還有事,先走了,回頭找你玩兒!”
“嗯!”李擒龍點頭。
袁艾青也不打擾了,對李若希告辭,追着她出去。
“索菲娅,請留步。”
于皓南站在走廊,叫住了她。
“幹什麼?”索菲娅轉過身,眉心緊蹙,根本不想和他說一句話,連看都懶得看他。
“大恩不言謝,但還是要說,感謝你,”于皓南朝她鞠了一躬,“感謝你派人找我小兒子,衣不解帶看着若希,不讓他輕生。”
索菲娅忽然受他行此大禮,心裡有些别别扭扭的,甚至緊張地往袁艾青身後躲了躲。
聽他說了這樣的話,态度又很誠懇,隻歎了口氣,看着他道:“我是為了若希。反正……你好好的吧!以後不要再做辜負妻兒的事,我會盯着你!”
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
于皓南回到房間,看到李擒龍站到離病床很遠的角落裡,沒有剛剛的開心快樂,手裡拿着兩串糖葫蘆,跟罰站似的不敢吃,不禁笑問:“怎麼了?”
“他吃零食就吃不下去飯了,”李若希道,“而且總愛吃甜的,牙不好。”
平時他是絕不會給龍龍買這糖葫蘆的,但于皓南顯然是好糊弄,李擒龍在那問:“爸爸,爸爸,我可以吃一串嗎?”
“可以啊。”于皓南就帶他去了,見他在山藥豆和山楂裡抉擇困難,就兩樣都買了。
果然一進屋子,就被李若希訓了。
“沒事,又不常吃,”于皓南招手讓他過來,“你也愛吃零食不吃飯。”
“啧!”李若希挑起眉心看着他。
“好吧,下不為例。”于皓南把盒飯都打開了,看了看他打的菜式,感覺醫院食堂裡的飯都太清淡,而李若希跟他口味差不多,都喜歡大魚大肉。
他将李擒龍摟到身前,坐到自己腿上,在李若希伸手時攔住,将他床尾的小桌闆打開來,一家三口擠到一塊兒吃盒飯。
“等咱們出去吃好的,這裡隻能将就一下,我爸要從家安排人來送飯,你又不同意。”
“别搞得那麼麻煩,”李若希道,“我這就不需要住院。”
“還是住院治療更好,打針比吃藥療效快。”
“爸爸,你得了什麼病啊?”李擒龍問道。
“小毛病,”李若希道,“感冒。”
“那你快好起來吧,爸爸這兩天都在安馨園裡陪我,你要是好了,咱們就又能去遊樂園玩了!”
李若希望着他,知道他從沒有跟“雙親”一起出行過,那天雖然後半段他很痛苦,但前半段倆孩子玩得都很高興,龍龍左右手分别牽着爸爸,又有小哥哥一直陪着,非常開心。
“再過三天,第一個療程結束,咱們就出去玩一天,剛子周六也不用上課,”于皓南道,“我今天在隔壁定了一張床,今晚搬過來,這樣晚上龍龍睡你左邊,我睡你右邊。”
“大可不必!”李若希就知道他不會安于現狀,“晚上龍龍留下可以,你走。”
“你不要這樣兇嘛,爸爸!”李擒龍一聽急了,連忙擺手,“他都知道錯了,這幾年他是在厄斯打壞人啊,所以才沒有陪着我們,現在他放假回來了,我們對他好一點嘛!”
李若希:“……”
于皓南低頭仔細地給孩子挑魚腹上的軟肉,又将排骨剔骨後放到李若希碗裡,唇角微微勾起。
注意到李若希的眼神,他連忙舉手保證道:“真不是我教的。”
“爸爸……”李擒龍倆手摟着他的胳膊,央求地晃了晃。
“那你這糖葫蘆得分我一個。”
李若希剛剛已經明令禁止,“吃完飯再吃這玩意兒”,而且小孩兒賊饞,他試圖用這個讓李擒龍站到自己這一邊。
“太殘忍了,”于皓南對孩子說,“你分他,出去爸爸再給你……”
“你剛說不買了!”
于皓南不敢說話了。
“那行,”李擒龍思索片刻,看着于皓南,為了不跟他分開,做出了決定,“你要吃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