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期三件國防安全大事進展的研究和讨論,糾正既往錯誤、确立調查轉折方向,以及A軍在當前雙星發展新時期的方針和策略,時年2月1日,大年初五,□□于浩海召開了一次重要的軍事緊急會議,即“二一會議”。
參加會議的上将軍委有劉赢、項華、範恒滿、章宇澤、邢元恺、朱潤成、閻世雄、鄭志強、魏國瑞,三星中将以上級别将領有27人,值得注意的是,上将方缇未在出席名單當中,而于皓南、李若希則非常罕見地請了病假,沒有參會。
首先,由駐地刑偵隊長梁孝铮,代表警方系統,作出了關于《甲悟島海底深流不明物體的檢測與分析》,糾正了過去海上未出現過任何戰艦、輪船、貨運船的錯誤,并得出結論。
“經大量海洋物質分别化驗分析,與海洋生物腹内容物解刨研究,甲悟島海底涉嫌吞沒千億金條的不明物體,其構造由常用于制造飛機、直升機等航空器的外殼的鋁合金、钛合金、碳纖維複合材料、玻璃纖維複合材料及金屬泡沫構成。”
衆人面面相觑,那這是個什麼東西?
其實這幾個月衆說紛纭,關于這場将章楠趕下台的千億金條失蹤案,他們互相雖不敢明說,但背地裡都猜測是方傾對章楠的“過河拆橋”,陷害之舉。
因為就在案發前兩個月,章楠在回應孫舜香一案時甚至說他要競選總統,這屬于動了方傾總統的蛋糕,所以這場吊詭的案子,坊間都傳是“總統殺了總理”,沒想到于浩海下令軍警雙方徹查,還真找到了海底這一吞金獸。
“這些材料具有輕質、高強度、耐腐蝕、可燃性低等特點,金屬泡沫更是一種多孔材料,具有較好的吸熱性能和隔音性能,”于浩海道,“常用于制造飛行器的防熱層和隔音層,而它們的組合使用,被廣泛應用于制造軍用飛機、直升機、衛星等,我們水星鸢的外殼材質和原料,就是這些東西,大差不差。”
“那是宇宙飛行器!”
“能潛入海底的飛行器?!”
“能吞金、逃跑,反偵察,消失不見的飛行器!”
頓時衆位将軍嘩然,頓感不安起來,新年伊始,竟接收到這樣的“重大軍情”。
“總司令,既然是宇宙太空外來的飛行器,那麼我想問,”鄭志強道,“它是否來自厄斯?據于皓南軍報所說,早在五年前,厄斯便沒有了發射導彈升空、飛行器降臨我水星的物質條件和軍事基礎,那現在赫然出現的飛行器,它來自哪裡?”
“不是炸毀了厄斯的航空基地嗎?發射導彈要火箭,傳輸飛行器更依賴強大的航空基建,厄斯不是沒有了嗎?”
“厄斯真的沒有了嗎?想當初,厄斯人空降我水星,那也是無聲無息,無法探測……”
“各位将軍聽老夫一言,”閻世雄道,“我在厄斯服役五年,正如于皓南上将所說,葉桑之子、負責航空航天事業的王子斯帕克,的确由我軍首領于皓南槍決,所有航天設施、火箭基建與飛行器被一并搗毀處理,一架不剩。而在當時,厄斯經濟全面凋零,葉桑再無還手之力,放眼整個厄斯,都被我軍踏破,根本不見任何宇宙飛行器的影子,沒有,就是沒有!”
“那會不會來自别的星球?比如……地球!”
“地球剛剛恢複疫情,沒空搭理我們!”
“那是其他星球?金星,木星,土星,木星?”
“我們水星到底招誰惹誰了?還沒完了……”
“各位,即便是别的星球忽然來犯,也不大可能根據目前我們國内形勢、派系鬥争,準确詐騙總理大人一千億金條,他是有目的、有計劃,逐步實施,步步為營,”範恒滿道,“大家多留意身邊人,看看身邊事,這次我們的敵人,也許……是老熟人。”
“老熟人?”
底下将領,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認識的人就沒有擅長制造宇宙飛行器的,咱們都是老東西了,誰會造那個?”
“還得會吞金。”
“我看,八成是于皓南的老熟人,你們想想,咱們這批将領,除于皓南和他的Aland航空項目組成員,還誰會擺弄飛行器。”
“那會不會是……演戲?”
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于皓南自己搞個飛行器吓唬大家,把章楠搞下台,穩住方傾政權,這非常合理!
可不合理的地方在于……範總不會親自戳破,因為範總就是總統的鐵杆擁趸啊!
範恒滿耳聰目明,已經看出他們在想什麼了,跟于浩海、劉赢對視,隻雙手一攤,非常無奈。
“大夥兒别瞎猜了!”章宇澤這時忽然說話,“我明确說出我的想法吧,以供你們參考,雖然無憑無據,但我非常笃定,這飛行器,我認為……就是王宇行幹的。”
“……”衆人頓時啞然不語。
王宇行反正是塊磚,哪裡需要往哪搬。
“你們别不信,”邢元恺道,“衆位将領可知王宇行‘三進三出’新兵營,換了兩次馬甲都考進了孔雀旗前百名,甚至在厄斯橫行十年,搖身一變,成了葉桑的‘義子’,最大的軍火頭子,雖說後來戰術不敵于皓南上将,敗走西菻,但他實打實擁有過五十萬陰兵團,内部摻雜了水星叛徒、王室死侍、厄斯軍人、厄斯雇傭軍等多支部隊,成分非常複雜,我們之所以叫他‘陰兵團首領’,是因為陰兵團的人想要僞裝、分散、逃離,我們很難追蹤,但從在厄斯的航空布局、斯帕克接手的資源、掌握的情報來看,王宇行最有可能在厄斯經濟複蘇的這三年重整旗鼓,制作飛行器。”
“……”衆人沉默片刻,忽然改了口。
“對對對,我看就是王宇行!”
“王宇行認賊作父,擁有過葉桑的東西!”
“王宇行他爸當年就非常牛逼啊,畢竟他可是造出核武器的主兒!”
“那麼說章總理碰到那燃/燒/彈,又叫小型核武器的,就是他幹的,沒跑兒!”
“我看這案子也不用破了,就追查王宇行就行了!”
于浩海按了按眉心,歎了口氣。
這是衆位将軍“分析所得”嗎?倒像是被迫承認。
章宇澤、邢元恺是于浩海左右前鋒出身,他們是認真的、提前根本就沒和于浩海通過氣,拿出了這一結論,可因為他們的出身,因為範恒滿與總統的親厚關系,他們都認為這是于浩海總司令與方傾總統對王宇行的再一次誣陷。
這會開與不開,都沒多大關系。
于浩海在接下來的軍事工作中,強調三點問題:“第一,堅決徹查各個番号軍隊内部核心将領,防止陰兵團滲透;第二,堅決杜絕用人唯親思想,重要崗位施行輪崗制,切忌不能交淺言深,注重軍情保密;第三,暫時卸任劉赢國防兵器庫總調度、總指揮一切相關職務,暫由于皓南擔任。”
會議結束。
衆位将領一聽,好像整個會議,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最後一條:劉赢被撤了。
兵器庫總指揮這一燙手的實權,回歸到了于皓南的手裡。
這麼說……燃/燒/彈的憑空而來,還是跟劉總有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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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希在沉悶的黑暗中,逐漸恢複一絲清明,慢慢睜開了眼睛。
四周空蕩蕩,牆上白慘慘,外面走廊,寂靜無聲,窗外夜色深重,月明星稀,室内醫用器械,發出不間斷的吱吱聲響。
又在醫院裡了。
對于這樣猝不及防的昏迷,不知晨昏的醒來,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已經有過太多經驗,最長的那一次,他在星洲島醫院療傷,躺了足足有半年,才恢複生存的意志。
隻是這一次,醫院内部消毒水的味道,被一陣陣淡然的柑橘果香所替代,床邊趴着一龐然大物,正蒙頭睡着,呼吸平穩。
李若希的目光,落到了于皓南的身上。
他枕着自己的左邊胳膊,左手緊握成拳,手腕上那塊在黑夜裡熠熠生輝的藍寶石手表,還是當年自己送他的禮物,這麼多年過去,寶石依舊光澤絢爛。
他的右手,伸進了被子裡,兩根手指,輕輕搭着李若希的腿側,坐在一張椅子上,兩條長腿以一種不會舒服的姿勢交疊在床底下,趴在他的被子旁邊。
李若希看到他的袖口,那米白色的毛衣應該是洗了很多次,有些縮水,緊緊地扒在他肌肉健碩的身上,一圈圈毛線針織,麻花串上,起了幾個小小的毛球。
應該是三年前最後一次往厄斯給他寄生活物資,這件毛衣,夾在裡面。三年之中,他因為小黑的死跌跌撞撞,死去活來,再沒顧上于皓南。
他這樣沉默着凝望于皓南時,于皓南卻仿佛有所感應,睜開了眼睛,忽然擡起了頭,跟李若希垂下的眸光,視線交彙。
“你醒了?”
他起身撫了撫李若希的臉側,将一捋亂發,掖在他的耳後。
“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李若希搖了搖頭。
于皓南将他扶了起來,枕頭立起來,疊在他的身後,讓他倚靠。轉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溫水,順便将桌上打開的東西,合了起來。
李若希看得出來,那是小黑的刑偵案卷。
“喝點兒水。”
于皓南走到他的身前,水杯口摁在他的唇下,李若希雙手接過杯子,低頭喝了一口,感受到水滾喉嚨的幹澀,想必睡了很久。
“龍龍……”
“在我爸那兒,”于皓南說起這個,面上神情略帶輕松,“忽然一堆爺爺擠到他身前急着認他,都要帶他回家,他看了一圈兒,最後相中總統了。”
李若希點了點頭。
“這孩子倒是不畏權貴,”于皓南道,“說是給總統一個機會陪睡,看他會不會講故事。”
他臉上說起龍龍時,自然浮現了一抹慈愛的笑意,帶動了李若希的情緒,也随之輕松了一些:“他人來瘋,不怯場,越跟他犯擰他越來勁。”
“那是像我,我就天不怕,地不怕,”于皓南道,“不像你,你那小膽兒,說兩句話就能吓昏過去……”
“……”
于皓南上前抱住了他的頭,将他上半身緊緊地貼在胸口處,雙臂環抱着他瘦弱的脊背,感受到他從未有過的單薄和脆弱,深重地歎了口氣。
“若希,我還沒正式向你道謝,謝謝你給我生了兩個孩子,我很感激。”
他低頭,輕吻着李若希的發頂,卻感覺到他的睫毛頻繁地抖動着,像顫抖的蝴蝶,兩個小翅膀,一下下拍打在臉上。
他低頭,看着若希:“我感激不盡……孩子,是意外之喜,雖然,是我早有預謀。”
“你故意不吃阻斷劑,是嗎?”
于皓南用沉默,給予了回答。
“你個王八……!”
“若希,我愛你,”于皓南捧着他的臉,像是要把他這一張蒼白絕美的臉給掙掉,“多荒謬,以前我從來不說,你很相信,現在我反複說,你卻不信了。”
“愛不愛的,早已不重要。”李若希偏開了臉,手撫上後頸,摸了摸被扯痛的地方,“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或者定我的罪,我對孩子沒有監護到位,你一定知道這是犯了什麼罪。”
于皓南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看來,于皓南一定非常痛恨他又幹了蠢事,甚至害死了他的孩子,手起刀落,他現在應該身首異處。
“孩子雖然我很喜歡,但在我心裡,遠沒有你重要,我說過,你是我快樂的唯一源泉,孩子讓這快樂加倍,但你才是我要攜手一生的人。”
于皓南垂下了眼眸,說起這話時,悶悶的,情緒不高,他不是個“反複說同樣話的人”,但這番話他不得不跟若希反複說,雖然,沒多大作用。
李若希見他再一次濕潤了眼眶。
從認識他,十幾年來,他從沒見過于皓南哭過,似乎誰死了都是誰笨。
但因為小黑,他淚流滿面,李若希也是第一次發現,于皓南這麼心狠冷硬、絕情冷漠的一人,眼淚竟然非常燙,一滴滴幾乎燙傷了他的手背。
他沉默了,無端地害怕看到于皓南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