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午出發，到嘉陵海域深潛後出水，坐着戰艦，回到岸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暮色低垂，一望無際的曠野，在寒風凜冽中更顯寂寥，甲悟這座荒島，像是被濃重的一片黑幕完全覆蓋。

負責在岸上偵察的中其志、南不悔率領支隊，與警方調查結果一樣，也是一無所獲。

長達七八個小時不間斷的深潛，戰士們都筋疲力盡，于皓南下令凡經過事發海域海底，無論沙石殘渣、魚屍珊塊，不論什麼廢物材料，都統一上繳，待後續一一分解。

刑偵科有句話，凡是經過，必留痕迹。何況短時間内吞噬千億金條立刻飛走的東西一定是個龐然大物，于皓南不信它一點兒線索都不留下。

李若希站在碼頭上協助法證科人員給挑揀上來的東西分門别類，那些魚類殘渣和砂石瓦塊都很髒污，李若希蹲在地上，戴着手套，在那兒認真地歸攏和插立牌，沒一會兒，于皓南過來，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拽了起來。

“真不知道累啊？沒有阿sir專業就别插手，進裡面去吃飯。”

荒島上連個人都沒有，當然也沒有飯店，戰士們住得近的都回各自住處，住得遠的一起去到戰艦内部吃食堂。

莊雅思和麻将牌們坐在一起，都在主桌上。

“你哪來的小兵啊，竟敢自告奮勇坐我們這兒來。”中其志望着這新兵營剛出師不久的戰士，有些意外他的自來熟。

“我是你未來的同事、戰友，将來可能還是讓你坐上順風車的人。”

“是嗎？”中其志好笑道，“當我司機啊？”

“我是說讓你跟着我升職的順風車。”

“口氣真不小，”中其志聳了聳肩，對南不悔道，“有那味兒了。”

“确實，從看到他第一眼，我就覺得像極了某人。”

“哪個人？”崔淨發坐他對面認真看他的相貌，“我看誰也不像啊。”

廖成北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就憨憨，這說話風格還用看嗎？聽也聽得出來像誰啊。”

“到底誰啊？”崔淨發越聽越迷茫。

“你們的參謀長，孫舜香，”莊雅思捧着自己的臉，不屑道，“打什麼啞謎啊。”

崔淨發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像。”

盡管他統共也沒跟幾個Omega接觸過，但孫舜香他内心是很懼怕的，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戰士，看着可沒那麼大的殺氣。

“那還是你有見識，”莊雅思笑道，“以後我進部隊就跟你混啦。”

崔淨發低頭拿起一次性筷子掰開，撕了撕上面的毛刺：“于總讓你進隊了嗎？可别高興太早。”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于總會非常高興我的加入。”

說話間，于皓南李若希已經往這邊走來了，莊雅思站起身來朝他們揮手：“于總，李總！快點兒來吧，我都餓了！”

于皓南踢開一側椅子，讓李若希坐上去，他坐到了旁邊，瞥了一眼莊雅思。

他的心情忽然很複雜，好像這個偵察小兵，将要帶來什麼不幸的消息。而這一消息，讓李若希在短短三年内變得意志消沉、形銷骨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它肯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明明記得在海灣戰争發生以前，他和李若希視頻通話時，李若希的精氣神兒還不是現在這樣，他會罵他，損他，抱着手臂審視他，非常不屑一顧。

可現在等他回來了，卻覺得李若希不像以前那樣“有力氣”了，出了海面，去到戰艦上，李若希洗了澡，換了衣服，看着海面上一片白鴿驟然飛起，竟默默地發起了呆。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于皓南沒來由地竟有些情怯，害怕發生在李若希身上的事，是很慘的事。這跟他凡事必須“刨根問底”，一貫“迎難而上”的精神，大相徑庭。

一道又一道家常菜端了上來，行軍隊伍，餐宿都有固定規格和标準，莊雅思忽然指着其中一盤紅燒帶魚，笑了起來：“這不是咱們的證人，不是，證魚嗎？怎麼變成菜啦？”

“我問過于總，說是不用了，也沒毒，就讓食堂給做成菜了。”李若希夾了一塊帶魚到碗裡，自顧自地埋頭吃了起來。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他，頓覺非常新奇。李若希在厄斯幾乎常年與Aland骨幹們為伴，從沒有節衣縮食過，他們夫夫倆金錢觀念一緻，都是大手大腳花錢，甚至于皓南還幹出用一根金條換一杯咖啡給李若希喝的事。

“李總果然會帶隊！”莊雅思馬上也夾了一塊帶魚到自己的碗裡，“這一趟咱們Aland出動人數我大概目測了一下，少說也有200來号人，這雖然吃的是部隊簡餐，但一桌五菜一湯能省咱就要省！”

他吃了一口紅燒帶魚：“新鮮，好吃，李總，我為你鼓掌！”

說完噼裡啪啦拍起手來，桌上其他人包括于皓南在内，也都被帶動着一起鼓掌。

李若希望着小莊，不禁笑了笑：“能省就省，這沒什麼。”

“哎，可不能這麼說，李總海灣戰争打了兩年半，戰争消耗不過百萬元，比那個雙星之戰簡直是九牛一毛……”

“吃你的飯。”李若希夾起一塊雞蛋放到他的碗裡，給了他一個眼神兒。

這一桌人都是遠征軍人，雙星之戰的主導者，小莊竟在這說雙星之戰多麼費錢，果然初出茅廬，說話沒個顧忌。

“軍費不過百萬？那真是很省了，”于皓南道，“前前後後Alice出征了10萬人以上吧？這真是一塊錢掰八瓣兒了。”

“主要是索菲娅那邊有貼補軍費，”李若希實話實說，“她想着我們繳獲海盜武器，也算是為她做事。”

于皓南點頭：“索菲娅一向是個重情義的人。”

卻忽然想起那次找她問李若希去向，索菲娅對他說的話：“你在前面造孽，後面有人因為你遭到報應。”

于皓南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

不一會兒，又有加菜上來了，卻是一個白瓷盤子，兩隻拆解後的藍鳍龍蝦。

“這個是什麼？！好香啊。”莊雅思湊近聞了聞，一股鮮蝦肉的清香彌漫而來，令人食指大動。

“我以為你要捉了給總統吃。”李若希對于皓南道。

“他要吃找他對象要去，”于皓南夾了一塊兒大的，放到他的盤子裡，“我隻能顧着我老婆。”

李若希沒有說話，看到莊雅思在那眼饞地看着，從裡面夾出一大塊雪白的龍蝦肉，放到了他的碗裡。

“謝謝李總！”莊雅思低頭吃了起來，桌上其他人都沒動，以前麻将牌們一起行動，桌上有獨特又昂貴的好菜，那都是夫人或是參謀長的，現在參謀長不在水星，夫人在這兒，那就通通都歸夫人享用。

李若希吃了一口這昂貴的蝦肉，鮮香味美，十分新鮮，以前是吃慣了的，但現在想想，也幾年沒有吃了，他不覺内心歎息，如果孩子們在就好了，龍龍就特别喜歡吃這個。

“歎什麼氣啊，我肯定還得下海，”于皓南道，“再捉幾隻帶回去，給剛子吃。”

李若希嗯了一聲。

又覺得不對，不該這麼乖順地答應，隻是跟于皓南又肩并肩坐着，桌下于皓南的腿肚子貼着自己的，萦繞在鼻尖的是時不時傳來的淡淡柑橘果香，又和他一起出來執行公務，一起吃飯，一起待在Aland戰士們之間，聽麻将牌們插科打诨，熟悉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

就跟溫水煮青蛙似的，會讓他忘了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愛，以及痛徹心扉的恨。

吃完飯後他立刻告辭，背着包回去了，臨走告訴梁孝铮，有任何調查進展及時通知他，梁孝铮點了點頭。

望着李若希離去的背影，他知道是燃/燒彈的再次出現，讓他那根脆弱不堪的神經，又被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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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總，這是我的偵察報告。”

莊雅思向他呈上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資料。

從新兵營出師、點兵大典的召開，于皓南給了任務到現在，過去了整整三個月。一個小兵來調查一位上将的隐秘往事，那不是一個容易完成的任務，何況于皓南給出的大前提，是絕不能驚動李若希。

于皓南嚴肅地翻開了第一頁，上面幾個大字：杜茜茜死亡調查報告。

“杜茜茜死了？”

“是啊，”莊雅思問道，“您也知道她？”

于皓南想起那個尾随在李若希身後，總是很怯懦，長得很瘦小的女孩。

從李若希撿到了她，到她身死這年，算一下，竟過去了七年。

于皓南向後翻頁，浏覽得很快，略去莊雅思複雜的取證過程，直接看向結果，杜茜茜的死因是開車摔下了山崖，疑似自殺而亡。

而為什麼自殺，這裡，莊雅思給出了三種可能。

第一：她從厄斯來到水星後，在安馨園前後工作四年半左右，來水星的時間，比李若希回來得還要早。工作期間，她貌似認識了一位或者幾位厄斯男子，雙方似乎有一些感情糾葛，在安馨園内外，都有人看到過他們雙方起了争執，互相推拉、用厄斯語争吵互罵，時有發生。因此，推測杜茜茜可能是為情自殺；

第二：有人見過李若希、艾蘭和杜茜茜帶着兩個孩子在瀛洲過年，幾人偶爾出來趕集，手牽着手，采買年貨，有人問孩子是誰的，艾蘭和李若希回答，是杜茜茜所生，她有兩個孩子，而在她自殺後，兩個孩子下落不明，瀛洲那邊消息封鎖，一概查不出來；

第三：莊雅思又去安馨園尋找杜茜茜的孩子，他猜想這孩子們如果不是被李若希、艾蘭收養，那很有可能被寄養到了安馨園。可安馨園裡的孩子們身份有保密權和隐私權，很多是雙星遺孤，莊雅思的渠道根本查不到她有沒有孩子寄養在裡面，這條線索就斷了，但杜茜茜車禍摔下山崖，當場身亡，這是當地出過藍底白字警訊的消息，做不得假。

于皓南越看越眉頭緊皺，杜茜茜死亡這件事，對李若希内心一定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何況還是莫名其妙的橫死，前後想到李若希可能會有的反應，好像也能夠印證。

但是，如果她是自殺的，又似乎不值得讓李若希如此哀痛。

孩子。

于皓南看着這兩個字。

“你為什麼确認杜茜茜的死，和李總的意志消沉，跟這孩子有關？”

“因為這個，佐證了我的猜想。”莊雅思呈上了一張用海盜文字書寫、在海盜内部下發的江湖英雄帖。

“我親姐妹的兒子被厄斯人綁架，失蹤一周有餘，可能出現的時間在7月11号到13号之間，可能出現的地點為西溜島、隐歧島、文煜島、甲悟島、川流島，請各位英雄豪傑，助我一臂之力，幫我找尋孩子的下落，一旦消息确認，我索菲娅将給予重金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