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南知道這“江湖英雄帖”是海盜官方文書，跟警方重金尋人是一個道理，而海盜們人多勢衆，為了得到大王的酬勞，往往挖地三尺，聞風而動，不到三天，就能迅速結案。

“這酬金有人領了嗎？”

“我問過海盜，沒有，孩子據說是死了。”莊雅思道，“海盜們接到英雄帖後，前後忙了一個多月，索菲娅為了孩子的安危，沒有在上面透露太多消息，隻給出一個線索——厄斯人。而杜茜茜本身就是厄斯人，她又是李若希李總的好姐妹，也相當于索菲娅的好姐妹，因此，我推測索菲娅幫忙找過孩子，但孩子最後沒救回來，杜茜茜自殺，李總抑郁，這是最後的結果。”

“抑郁，他抑郁了？”于皓南皺起眉心問道。

“實不相瞞，我感覺他這病是舊疾了，我剛在他身邊當差時，就見過他身上有□□片和佐匹克隆片，他的副将鐘曉初醫生，還常常提醒他按時吃藥……于總，他應該在你那裡的時候就發過病吧？是不是有過自殺傾向？”

于皓南怔然不動，想起他知道了自己曾屬意于方盼盼後，曾經大哭大嚷，多年感情錯付，拿着槍要殺自己，最後又要自盡，危急關頭，是于皓南把他打昏了。

“還真是你害他生病啊？”莊雅思既納悶，又非常生氣，“你為什麼啊？！李總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我的問題，”于皓南垂頭喪氣，直言不諱，“是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對他傷害有多大。”

……莊雅思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在這忏悔了起來，竟有些手足無措。

過了半晌，于皓南問道：“他生病這事他家人知道嗎？”

“不知道，實話跟您說，我竊聽了鐘曉初，才知道他提醒李總吃藥，還有在星洲島住院半年的事。”

于皓南看着他，這小兵果然十分大膽，鐘曉初已經是二星中将，竟被他竊聽，而安馨園那地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杜茜茜在裡面有感情糾紛，竟都被他查了出來。

“找白曉蘭報道，加入我軍偵查科，立刻收編入隊。”

“是！”莊雅思聞言很激動，立正舉臂，向他行軍禮。

于皓南握緊了手中的調查報告，杜茜茜死了，自殺身亡，她的孩子也沒了，算一算時間，這個孩子，很可能是李若希看着出生、長大，又看着他沒了……

李若希那樣心軟善良的人，根本看不得别人受苦，在都铎國時，那瞎了眼的杜文靜一出現，講述了她和都督的前塵往事，李若希便聽得淚流滿面，那還是素未謀面的人，何況杜茜茜跟了他七年有餘，對外他都說那是他的親妹妹。

于皓南心裡很難受。

“對了于總，跟您說個高興的事吧，”莊雅思見他情緒低落，愁容滿面，換了個話題，“我在調查過程中，去過川流島，看過李總的金面銅像，非常壯觀。”

“銅像？”

“是啊，他可是我們水星總統執政以來，第三個由人民自發組織塑立金身銅像的将軍，連你都沒有這份殊榮呢！”

莊雅思調出手機的拍攝視頻，遞給他看，隻見那巍峨參天的金身美人銅像，一身威武軍裝，長發披肩，矗立在川流島的大海岸邊。

天然樵石打磨而成、高達十米的雕像，用銅骨鐵架加以固定，泥塑内部完成肉/身，糊裱金箔加以構造、塑形，整個金像面朝大海，臉帶微笑，目光慈愛地看向世人，既威風凜凜，又超脫凡世，像是菩薩莅臨人間，普愛世人，拯救蒼生，極具神韻。

“……海灣戰争時期，兇神惡煞的海盜們為了報複收繳武器的A軍，給政府和軍界以震懾和恐吓，故意抓了川流島上千名兒童扔到了大海裡，想要把他們活活溺死，意圖用這‘血祭’，來制止A軍的行動。

危急時刻，李總身先士卒，率領一衆Alice戰士們紛紛下海，沒有穿戴任何救生裝置，就到海裡去撈孩子們，前前後後奮鬥了三天三夜，李總一次都沒有上岸，一口水都沒喝，一共救出1864名兒童，無一人在這次海難中無辜犧牲。

川流島的人民為了紀念李總的功德，為他打造金身，稱他為媽祖在世，以供後人世代膜拜。”

于皓南去到了川流島，站在這高大的神像面前，仰頭看着那美麗的夫人，他頭一次，覺出自身的渺小，似乎夫人一擡腳，就能把自己踩死。

他在這兒看了半天，邀約而來的人，如約而至。

梁孝铮關上了車門，看到了他，無端地歎了口氣，走到他的身前。

“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知不知道？”梁孝铮問道，“我為什麼要在這一天見你這于黑子。”

“你老婆後天就回來了，能給你拜個晚年，”于皓南道，“現在，我是想問問我老婆的事。”

“前妻。”梁孝铮糾正道。

“前妻也是妻，”于皓南問道，“杜茜茜究竟是怎麼死的。”

梁孝铮單手插兜，聞言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于皓南回來了，他們這些所有知情人都知道，瞞不了他多久。

隻是，于皓南知道這件事以後，能是什麼反應，他們都很懷疑，也很害怕。

怕的不是于皓南會怎麼樣，而是怕于皓南會把李若希怎麼樣。

他們都不想看到李若希再一次崩潰，再一次失去活着的意志了，那太恐怖，他們作為李若希的親人，都非常擔憂。

“你調查了？你找人調查你前妻？”

“我現在是問你，”于皓南道，“杜茜茜是怎麼死的。”

“為情所困，自殺而亡。”

“那她的孩子呢？”

“孩子？”梁孝铮擡眸，怔怔地望着他，“她孩子……怎麼了？”

“我是在問你，阿sir。”

他一如既往地尖銳和精明。

“也死了。”梁孝铮道，“你不要再去問若希了，我話放這兒，他身體不好，有那個……抑郁症，你别觸動他的神經，我們好不容易都安撫好了！”

“為什麼不找我？”于皓南很憤怒，“我在厄斯，又不是死了，為什麼這麼大的事不告訴我？你們的安撫有用嗎？！”

梁孝铮被他吼的耳膜要破了。

“您多忙啊于總司令，為國、為民、為了你的參謀長，為了厄斯！再說了，你們還有關系嗎？離婚就是離婚，别管你認不認，若希根本不想見你。”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們是傻還是蠢，是愛他還是恨他，”于皓南咬着牙道，“我才是他唯一的解藥！”

他理直氣壯地走了，将梁孝铮丢在這大年三十的大風天中。

當年李若希滿心求死，毫無活下去的念頭時，索菲娅隻怕看不住，問過梁孝铮，要不要叫于黑子回來。

梁孝铮可以通過警方内線和遠在厄斯的于皓南通話。

可就在梁孝铮猶豫着詢問時，李若希斷然拒絕了。

“何必讓他知道？何必讓他跟我一樣，來到地獄？！不需要，我不需要他！”

于皓南對付厄斯人從不手軟，從不吃虧，何必讓他知道，厄斯人在後方，竟暗殺了他的兒子！

“就讓他赢吧，一直赢下去，”李若希哭着說道，“讓他永遠占上風，一路高歌猛進，無所顧忌地活下去吧。”

梁孝铮和索菲娅沉默地看着對方，卻都明白了。

當時隐瞞孩子的出生，是因為恨，後來隐瞞孩子的死，卻出自于愛。

他還愛他，他不願他和自己一樣傷心難過，痛不欲生，不得不接受被厄斯人給予的這一充滿血淚的反擊。

李若希永遠愛于皓南，世上竟有這樣亘古不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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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守歲在駐地的家裡，一是因為Aland部隊回歸水星，接棒了守衛瀛洲核武的艱巨任務，二來因為茉莉社區的舊宅被于皓南這房奴買下，李若希轉賬給他一萬元作為房租，心安理得地住了進來。

這一晚他到家時已經是下午，急急忙忙收拾了上下三層的家務，還把空缺的地方用簡易書架和考研的書本都補上，簡單收拾了一番，家裡少了很多被抄家的痕迹了。

過了今天，就是新年，李若希思量着明天把身在星洲島的父母家人和剛子都接過來，能夠過個溫馨富足的年。

正趴在地上清理地毯，外面大門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李若希一頓，心想自己回來住的事還沒來得及告知别人，怎麼這麼快就有客人來訪。

他起身對鏡收拾了一下，小跑下樓，未等問話，聽那門鈴叮鈴桄榔響個不停，連忙打開了大門。

映入眼簾一大一小，卻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爸爸！”

李擒龍被于皓南抱在懷裡，本來是在那狂按門鈴，這門一開，就跟爸爸打了個照面，他立刻高興地張開一雙小手臂，興奮地撲到了李若希的懷裡。

“龍龍！”

他緊緊地摟住了孩子，眨巴着眼睛，意外又震驚地看着于皓南。

“爸爸，”于皓南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姓李，跟你多少有些淵源，原來他叫你爸爸！”

杜茜茜在安馨園裡工作過，聯想到上回在安馨園裡發生的一切，于皓南後知後覺，記起這瘋小孩看到李若希掏出破軍時，曾經脫口而出的話。

“你出賣我！”

當時于皓南就怎麼也想不通，李若希為什麼能直接走向後面一個小孩，準确無誤地掏出他帽子裡藏的刀。

因為他們倆不但認識，而且交情匪淺。

因為李擒龍，就是杜茜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