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八個冰冷的字一落地，強忍着、控制着沉默良久的丁一翼和索菲娅二人，都站了起來。

“你是人嗎？！”丁一翼一掌拍碎前面案桌，“過河拆橋？！”

“你那什麼行動綱領就是這麼寫的？！A軍就這樣？有你這麼卑鄙無恥的嗎？！”

索菲娅更是指着他：“我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罵你這滿口仁義道德的太陽之子卑鄙無恥！”

“厄軍都還能不殺戰俘，雇傭軍你反而一個都不想留？！雇傭軍也為殺厄軍賣過命！”

“于皓南！你早期想拉攏雇傭軍結果合作失敗，看我們都用得挺好，你眼紅了，你破防了，你就這麼報複是嗎？！”

于皓南看着在下面大吵大嚷的丁索二人，忍不住笑，看向李若希：“你看看，明說就是這反應，我都知道。”

“總統、總司令知道你這打算嗎？”李若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它确實沒有寫在A軍行動綱領裡。”

于皓南手裡的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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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殺了？！厄軍俘虜尚且還有十年二十年改造計劃，雇傭兵就能全殺？”

總統辦公室裡，方傾拿着于皓南這一封加急軍報，質問坐在沙發上的于浩海。

“都殺，絕不含糊，這些人幫着水星人打厄斯人自己，能是什麼好鳥，要在我們水星，他們也是無恥敗類，叛國之徒，絕不能留。”于浩海早已将紅色司令大印，蓋在了軍報之上。

“你這一道命令事關幾十萬人生死，而厄斯早有豢養雇傭兵的舊俗……”

“所以要徹底清除這一隐患，必須從鏟除這一痼疾着手。不然來日我們離開了厄斯，以為他們和平了，但這些蠅營狗苟一旦恢複生機，盲目擴張，再次作亂，意圖危害水星，那怎麼算？”于浩海皺眉道，“方傾，我以為你能理解，國家安定，勝于一切。”

“我不會同意這種殺戮，浩海，你不覺得戰争打下去越來越變味了嗎？皓南這是意圖滅族！”

“如果能夠換來咱們水星的長治久安，滅族又如何？！”于浩海道，“這件事不容再變，我和軍委上将軍們以及我爸，都通過氣，就沒有不贊成的。現在的狠，是為了以後的穩，這些年我們經濟也被拖累得捉襟見肘，國庫赤字，這場戰役不是不該打，而是要打得徹底，一勞永逸。”

“我覺不容許你們這樣大開殺戒，讓我的國家背負千古罵名！”

“不允許，也沒用，”于浩海站起身來，拿起軍報，笑着說道，“夫人，軍隊的事你管不了。”

他轉身就要揚長而去，忽然，一道冷空氣從背後襲來，直接打在他的後頸處！

“……你不說想知道方缇冷嘯的滋味嗎？”方傾看着他緩緩倒地，“這就讓你嘗嘗！”

軍報到了于皓南手裡，就被否了。方傾甚至冒充其父讓于皓南謹言慎行，不要過猶不及，幹出那殘酷暴君之事。

但于皓南是何許人也，看到結果不是他想要的，立刻不回複也不應允，還是那句話。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你爸的話，你都不聽。”李若希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了，不過是再一次叛逆而已，又能如何？他從來都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聽老婆的話，”于皓南将鋼筆放下，反手去握他的手腕，“我跟你住在這兒。”

李若希皺起眉，擡手揮掉他的手腕：“于皓南，你就永遠正确嗎？這世間的道理，都歸于你？”

“不一定，但我願做那個替天行道的人。”于皓南眸光深沉地看着他，自從做了這個決定，他就很清楚自己身上背負着什麼，聲名狼藉也好，千古罵名也好，隻要将這塊腐肉徹底剜去，他不在乎。

這時，袁艾青上前道：“于上将，我有話想問你。”

“對，對對，咱們派出這麼個好腦子，跟他辯上一辯！”索菲娅推着袁艾青向前走了幾步。

袁艾青的立場不同，首先他沒有雇傭兵，其次，他不是軍人，再次，他作為第三方，代表公檢法。

“你說。”

“雇傭兵和厄軍的區别在哪兒？”

“聽從的人不同，雇傭兵聽從有權有勢的人，厄軍聽從政府。”

“那政府一旦被推倒，是不是意味着厄軍戰俘都有活命的希望。”

“十年二十年牢獄之中改造，再所難免。”

“那雇傭兵為何不能？”袁艾青問話能一步步将人帶進去，“不也是可以在牢獄之中進行改造嗎？”

“不能，”于皓南跳出他的語言陷阱，“厄斯和平後的政府，會是一派清明的政府，它手下的軍隊也不再像厄軍一樣殘暴無德。而雇傭軍隻要不殺，就有為強權金錢所驅使的可能，他們更沒道義，更沒操守，起碼投降于我軍的厄軍遠遠沒有聽命于我軍的雇傭兵人數要多。”

“那我能不能這麼理解，這雙方發展，都是你的推測和預判，而你不願用十年二十年牢獄來驗證一件事，那就是雇傭兵能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不敢用國家是否安定來冒險，預判這批人未來是作惡還是向善，但我可以跟你們分享一件有意思的事，”于皓南擡手，孫舜香将一份文件遞給了他，他抓着文件夾上面，抖落給大家看，“封騰沖，以及他麾下最堅不可摧的八大将，就曾經是榮毅親王的雇傭兵首領。”

“什麼？！”

衆人都是一愣，封騰沖在他們心裡那是鐵杆厄軍的代表人物，竟然也是出身雇傭兵？！

他們紛紛傳閱了這份詳細的生平介紹，原來自封騰沖“從良”後做了一份假的簡曆，将他曾經出身草莽、打家劫舍的經曆，通通抹去了。

“雇傭兵之所以誕生，原是榮毅親王為了集成更多兵力的結果，而葉桑默許這一行為，也是自信以皇家之力，能招攬更勇猛、更無畏的雇傭兵為自己所用，最後，他成功撬走了封騰沖，給榮毅親王以重挫，而封騰沖本人，又敲響了葉桑統治的喪鐘。”

于皓南話到這裡，更往前一記暴擊，笑着問道：“袁艾青，我聽說你前些日子被人從橋裡打到河裡，差點死了，殺你的人……”

孫舜香小聲提醒：“王宇行。”

“就是雇傭兵首領，作為一個普通人，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于皓南看着他，“你不是飽受雇傭兵之苦嗎？”

“……雖然如此，”袁艾青看向索菲娅，“我也是被雇傭兵首領所救。于上将，不能因為封騰沖這一個特例，就殘害幾十萬無辜厄斯人性命，那有悖我們來到這裡的初衷。”

“這一個特例，就把厄斯星球玩了個半死，下回再來一個，或是兩個，水星怎麼辦？”于皓南道，“既是書生，就讀你的書去吧。”

到這最後一句，已經相當不耐煩。說實話，要不是方缇在這兒要解惑，夫人李若希在這怔怔地看着他，他早就擡腳走了，你們是誰，值得他來解釋。

“道理你有千千萬，我一概都不聽，我隻信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舜亡！”丁一翼站了出來，走上前去，“我就知道，我20萬雇傭兵兄弟幫我打的封騰沖，除我一人，無一生還！于皓南，我還有兄弟在卡紮菲，想必你也知道，但如果你想對付他們，那就從我的屍首上踩過去！”

于皓南眉頭緊皺，實在不想對A軍大開殺戒，何況李若希現在的聯盟軍形勢向好，打自己人實在不好看，但丁一翼又實在非常欠打……

正當他覺得棘手之際，隻見孫舜香忽然高聲叫道：“丁一翼！你還不回家去，在這胡鬧，你兒子都快叫别人爸爸了！”

一張照片從他手心飛出，直直地飛向丁一翼的掌心裡。

衆人皆低頭一看，隻見是方盼盼穿着一身柔軟白衣，頭戴粉色保暖發圈，抱着一個胖乎乎白淨可愛的吃奶娃娃，下面一行屬于盼盼的娟秀小字：

我們添寶一百天啦。

衆人當即齊聲“啊？”，照片被丁一翼緊緊攥在手心裡，義眼都快瞪出來了，直勾勾地看着他老婆孩子的小像。

“這是我的？！我的孩子？！”

“盼盼給我生了孩子？！”

“我當爸爸了，真的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誰的，灰毛崽子似的，丁一翼，你為了你的孩子，也别再作孽了……”

孫舜香話音未落，眸光卻落在了于皓南的身上，隻見他恍恍惚惚推開别人，也走到了丁一翼身邊，看向那張照片。

剛才舌戰群儒的從容不迫不見了，而是一絲茫然疼痛、扼腕不已的表情，迅速浮現在他的臉上。

“你當爸爸啦，你的寶寶……”李若希和翅膀頭挨着頭，看着照片，一擡眸之際，撞上了于皓南痛苦不已的神色，頓時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