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斯的初雪來得比較晚，到了這一年11月的末尾，才姗姗來遲。

從良鄉郊野，幫助當地農民秋收過後，于皓南率領Aland主要駐軍将領，去往武陵島。

這個旅程似乎十分漫長，飛機坐了三個多小時到了臨近機場，還要換乘停駐在此地的大型軍車，浩浩蕩蕩，行走在山澗小路，據說還要這樣不動聲響龜速地駛行七八個小時，才到最終的目的地。

天空中漫舞着小米粒般的雪花，窗外一片白茫茫。李若希抱着槍坐在于皓南的左邊，随着路上颠簸，頭一下下點着，閉着眼睛，似睡非睡，非常疲憊。

“城北，你往北看。”于皓南道。

“是！”廖成北轉頭，向北面車窗外面看去，他右側的中其志，目視前方，正在開着車。

李若希随着于皓南的聲音，立刻睜開了眼睛。

“不悔，你往南看。”

“是！”南不悔轉頭，向南邊車窗看去。

李若希等了一會兒，發現于皓南沒有再下指令，隻好問道：“那我看向哪邊？”

于皓南長臂伸了過去，摟住他的肩膀，将他的頭叩進自己的懷裡：“往這兒看。”

廖成北和南不悔，以及前面坐着的中其志，都無聲地彎起嘴角笑了。

李若希有些羞赧，連忙推于皓南的胸膛，可他的大手扣在後腦勺上，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睡會兒。”于皓南低頭看着他，輕聲說道。

李若希昨晚一夜沒有睡，于皓南剛升大帥頭銜，雖然面上不表一絲喜悅，行動如常，但李若希感覺得到，他的心情是很好的，所謂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都是人生樂事。而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但自己，還要讓李若希也跟着爽。于皓南是個做什麼都很專注、認真的男人，講究細節，也追求共鳴，和夫人做些愛做的事，也總是熱血沸騰，花樣百出，追求極緻。這樣暢快淋漓的開心過後，今天白天趕路，李若希便抱着槍，頭枕在手背上，坐都坐不住，困得直打跌。

車裡的各個将領，都被于皓南給安排明白了，李若希靠在他的懷裡，最開始還有些不安，時不時偷眼往外看，但不一會兒，就被嚴重的困意和疲倦侵襲，沒一會兒，便抓着于皓南敞開的一側軍服衣襟，呼呼地睡着了。

前方道路是漫長與坎坷的，車不是好車，撿的厄軍的棄用車。窗戶與玻璃交界處，留有一側縫隙，寒風無情地向裡吹着，在李若希布有淡粉色傷痕的臉上留下了掠過吹拂的痕迹，于皓南側過身子，擋住了那條漏風的縫。

等到車停了，李若希醒了，打開車門往下跳時，順手撫了一把于皓南的肩頭，冰涼的觸感，漫過了手心。

他剛要說什麼，于皓南已經快步走到了前頭，後面車裡的孫舜香和張吉惟小跑着跟上，一左一右，和他低聲交談着什麼。

現在，李若希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已經逐漸習以為常。

不是同等智商能夠對話的人，也不是心靈相通的愛人，于皓南對他若有若無“俯視”的感覺，他清晰地感覺得到，以前，他會痛苦，痛苦時間長了，就會麻木。

轉身去到最後面的那輛車裡，崔淨發是開車的人，副駕上坐着一個女孩，一看到李若希，眼瞳便亮了起來。

“很累吧？”李若希在車下面跟她說話，伸手過去，拉住女孩的手，半抱着她下了車。

“還好，不累。”杜茜茜有些感激地望向崔淨發。

“老崔，謝了。”李若希道。

“沒什麼，不過，跟着我們不是長久之計。”

一路舟車勞頓不說，崔淨發看得出來，這女的一直偷看自己的臉色，唯恐半道被扔下車去。

後面的A軍戰士們隻要一哄笑出聲或者大聲說話，她都很沒安全感，更怕崔淨發把自己賞給了後面坐車無聊的戰士們。

“明白。”

李若希帶着杜茜茜往前面宿舍裡走，通過他的特别交代，杜茜茜作為女人擁有一個帶鎖的獨立衛生間，以及一個能夠從裡面鎖起來的單人房間，這算是對戰俘的最佳優待了。

“我會洗衣服，做飯，包紮傷口，打掃衛生，”杜茜茜道，“我也可以伺候你。”

她把弄髒了又清洗過後的外套，還給了李若希，又怕自己畢竟尿過了，李若希會嫌棄，所以雙手拿着那灰藍色軍服，想要往前送，又很猶豫。

可李若希接過了，順手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從自己的行軍背包裡，拿出一個口袋來，遞給了她：“我挑了幾件比較瘦小的衣服，看你能不能穿上，這都下雪了，你還穿着裙子，别凍感冒了。”

“謝謝，謝謝。”杜茜茜接過了衣服，雙腳的腳跟互相抵着，還趿拉着一雙棉布拖鞋，李若希看了一會兒，覺得她更需要一雙過冬的鞋。可男人和女人到底身材差距較大，衣服可以互穿，他的鞋她可穿不了。

“你先在被窩裡待會兒，我出去找找。”

“不麻煩了，不麻煩了……”

“哎，别客氣。”

李若希出去了，杜茜茜在帳篷裡，換上了他給的厚厚的白色毛衣和鐵灰色的長筒西褲，仍舊趿拉着拖鞋，打開了門，抱着手臂，望着來來去去行走的A軍。

忽然對着一個Alpha，輕輕笑了笑。

“李少将！”對方立刻站好，行軍禮，點頭後離開。

原來有這麼像。

杜茜茜摸了摸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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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總，為什麼還要審啊，直接殺了不就完了？”孫舜香問道，“這位殿下還有利用價值嗎？”

“縱觀所有厄斯王子，這個才是最有利用價值的人，”于皓南道，“‘葉桑三闆斧：經濟航空與核武’，航空是擺在核武之前的。”

“可1300架宇宙飛行器都被您炸了，經濟不恢複是沒有再重建的可能了。”

“但在IT常态下，厄斯的航空航天信息化安全網絡，還未被完全搗毀。”

孫舜香反應了一會兒，問張吉惟：“你能聽懂嗎？”

“聽不懂，但你看我就不問，沒有求知的欲望，”張吉惟道，“那是航空領域的事了，恐怕彭上将才能對上話。”

“還是要多讀書。”于皓南道。

“是。”

孫舜香步子邁得小，而于皓南不是會等着他的人，走着走着，他就一路小跑，看着于皓南今天身着戎裝，一體三式，有禦寒披風、硬挺軍服，另外搭配大帥常服和野戰服。至于普通将領，則沒有外面帥服，隻有裡面常服和野戰服。

這款軍服設計幹練簡單，但質地、剪裁卻十分優良硬挺，于皓南人高馬大，身高一米九六，體态修長又挺拔，這身衣服将他得天獨厚的健壯身型修飾得剛剛好，隻是衣襟一側被手拽着有些褶皺，那是剛剛李若希在他懷裡撒嬌所為。

領口、袖口都鑲配有A軍團蟒長龍标識滾邊兒，戴的則是傳統大帥花翎軍帽，另配雙側金色麥穗三星上将肩章，胸前戴有A軍重重疊疊的勳章，這是軍服，也是軍禮服，于皓南人比衣貴，穿着仿佛身披戰袍，君臨天下。

“大帥，要不審問犯人這事兒……還是交給我們吧，”孫舜香忍不住道，“血别濺到您身上。”

于皓南不屑道：“你知道這軍服為什麼比你們的顔色都要深一些嗎？”

孫舜香看着那近乎發黑的烏綠色軍服，的确比自己的Aland官綠色常服深了不止八度，不禁搖了搖頭：“不知道。”

于皓南向後一撣袍擺：“因為它是用更多的鮮血染成的。”

“……噢。”孫舜香點了點頭，做恍然大悟之态。

隻是于皓南走在前面，他和後面的張吉惟對視一眼，倆人就都忍不住笑了。

于皓南性子裡有種勁勁兒的感覺，内裡是鬥志昂揚的精神頭兒，既讓人敬佩其聰明，又時不時覺得他欠揍，雙向交織，會莫名出現一種喜感。

這種喜感，孫舜香自幼年時初見他，就發覺了，這黑熊傲了吧唧的，比自己還矜貴傲慢，但與他說說話，故意鬥嘴、鬥氣，又會讓自己笑起來。

“咱們于總真的很可愛。”他忍不住說。

“……你是真瘋了。”張吉惟無奈道。

忽然，于皓南停下了腳步，左右掃了一眼，回過頭去。

“李若希！”

“到！”

李若希往前看去，于皓南朝他招了招手。

我也要去嗎？

他快步跟上，于皓南皺起眉頭：“怎麼跑後面去了，左前鋒，時刻要跟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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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一行人，進到了這武陵島最隐秘的破舊發電機廠，步入裡面長長的地下通道，轉過身，打開那銀色鋼材大門，通過電子信息網格進到操控中心，另外一個世界，緩緩向他們打開。

“這是什麼？另一個航空基地？”

張吉惟環視一周，感覺建築風格跟水星的培訓基地有些相似。

李若希習慣了最先看人，擡頭看到的是彭羽瓊，他早一步來到這裡，已經進入辦公模式，坐在斜上方二樓的獨立工位上，雙耳帶着頭箍，目視前方電腦，猶然未覺。

“于總。”楊門光過來行軍禮，“各部門準備就緒，斯帕克也已帶到。”

于皓南點了下頭。

李若希往那王子殿下看去，紅棕色的頭發，跟剛子一樣。

“我想咱們最重要的宇宙信息交互網絡系統，也不在咱們水星航空基地或是水星鸢培訓基地，”孫舜香道，“原來‘航空’和‘航天’不是一個概念。”

看了一圈兒，他已經看出了門道來。

“你反應很快。”于皓南道，“航空與航天的确切界限，水星和厄斯的定義不同，但一個相對通用的标準，就是卡門線。我們的戰機是在6800到8000米之間，在對流層和平流層的交界處飛行與戰鬥。而在距離地面100km的卡門線上，飛機失效，飛行器卻可以照常運行，卡門線是大氣層和太空的分界線。我們摧毀的航空基地，在卡門線以内，即使硬件設施全部毀于一旦，但航天器的發射和運行都是運用火箭發動機提供推力，真正治标又治本的方式，是必須徹底搗毀他們的火箭發動機，即‘空中航道’，隻有這樣，無論他們厄斯的經濟複蘇與否，我們都從根源上，摧毀他們侵略别的星球的可能。”

blablabla……李若希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于皓南上起太空課來，聲音平穩，聽不出半分情緒，也聽不懂隻言片語，他聽着直犯困。

于皓南眼睛卻很尖，推了一下他的頭。他幹脆走到一邊兒去，把智慧的舞台，交給這主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