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裡,他走到難民營中心,自發地為那些受傷的患者們量身定藥,一一診治。
“你是……新來的醫生。”阮崎志坐到了他的身旁。
“我是阿波羅戰隊的人。”
“啊,小葡萄,”阮崎志語氣中開心起來,“他也回來了?”
“嗯,待的時間不會太長。”
阮崎志點了點頭。
“這些難民們,一眼望去,看不到邊,”吳鶴庭道,“竟都塞在這南安小國裡了。”
“說是過段時間能夠轉移一部分,”阮崎志道,“都铎王國的王妃也來信了,願意接納。”
“都铎王妃,”吳鶴庭沉吟道,“這不是李若希嗎?”
阮崎志笑了,搖了搖頭:“他不是真的,真正的都铎王妃,是他們國王的兒子,密立根的生母,名叫文靜。都铎内部王權更替,都督已經死了,膝下一子由王妃文靜和女官輔佐上位,扶持新王子密立根繼位了。”
吳鶴庭沒想到都铎真正的情況,要從這大學生口中得知。
“你在這裡多久了?是以什麼身份,為于皓南效力,”吳鶴庭問道,“見過你主筆的《新時代》和《新青年》,覺得你很有思想見地。”
“然後見面不如聞名,覺得我是個賣國賊嗎?”阮崎志笑道,“我從跟随于皓南的隊伍,從去年到今年,已經八個多月有餘,我要親眼見證這于皓南在我厄斯如何踐踏江山,禍害人民。”
“可惜……他沒有,”阮崎志歎了口氣,起身走向田間,望着滿天星空,“我又慶幸,他沒有。”
“有的時候,我像個分裂的人,既希望他确實如葉桑政府所言,是個無惡不作的魔王,這樣我們厄軍師出有名,将他打倒,就能重整山河。”
“可是,他不是。真正我眼裡所看到的,聽到的,親眼拍下來的,是于皓南在救國救民,拯救我們厄斯。”
“可如果他是正義的一方,葉桑是邪惡的,那推翻王室以後,我們又該何去何從,哪位王子,值得我們信賴?”
“面對這國破山河在,以後我們的光明,到底在何方?沒有看起來像樣的軍閥,能夠帶領我們走向幸福,也沒有王子能夠立起來,不再将我們人民當蝼蟻,而于皓南根本沒有半分在厄斯稱王稱霸的想法,他說他是要回家鄉的,那現在遮天蔽日,揮舞着翅膀的灰耗子,讓土匪強盜雇傭兵占領了首都,他就能讓我們人民信任并仰仗嗎?”
“不,那隻會是更壞的世界!”
“我甚至在想,難道我可以求肯于皓南,做我們厄斯的王嗎?”
“不,那太屈辱,我不願意,我……”
阮崎志轉過頭來,感覺自己好像說得太多了,卻眼見這位帶着義眼的軍醫,空茫的眼睛下面,流出了血淚!
“你,你……!”
他幾步上前,抓住吳鶴庭的雙臂,伏下了身子來,仰頭看着他。
小聲問道:“你是……厄斯人?!”
吳鶴庭緩緩點了點頭。
“你……!”阮崎志忽然緊張起來,連忙左右看。
怪不得,怪不得他跟這位醫生隻是片面之交,卻能說出這心裡話來。
“别擔心,我目前對這樣的A軍,沒有惡意。”吳鶴庭拿出手帕來,擦拭了下面的幾道血痕,自從眼球被毀以後,他的淚腺便和血管糾纏不清,隻要一有流淚的沖動,流出的就是鮮血。
“孩子……我比你大,可以這樣叫你,”吳鶴庭抓住他的雙手,“厄斯不是沒有救,因為還有你這樣的人。”
“……你要好好長大,快快長大。”
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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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都寬迎的街角,昔日繁華的高樓大廈如今被轟炸機攔腰撞毀,上半部已化作碎石塵埃,斜斜地倒挂着,現在鮮少有人踏足這廢墟般的城池,隻剩這秋季末尾,寂寥的風聲和枯黃的落葉,淹在水潭之中。
前面的車裡坐着袁艾青和方缇,範承毅開着車,後面兩人向外看,崩塌的建築,殘破不堪,而地上的闆油路,露出磚石和混凝土。
“我曾聽說,這厄斯首都繁華不比駐地差之分毫,”袁艾青道,“如今看來,竟是一番末日景象,眼見之處,充滿凄涼。”
“這都拜丁一翼所賜,”範承毅道,“你看那邊空得隻剩房梁瓦塊的大飯店,香香特别喜歡吃裡面的黃油雞翅。現在連根雞毛都沒有了。”
“差不多是半個月内,就炸成這樣了,”方缇道,“我從島上回來看到這樣,都吓了一跳。”
“那你在醫院裡還安全嗎?”
“好像他們有段時間想進來搶了,又被另一夥人抓走了,”範承毅道,“我們都做好迎戰準備了,結果他們起了内讧。”
“被收拾的是幾個長胡子雇傭軍首領,後來都成了歪脖樹,被送進來搶救,”方缇道,“看那骨頭歪斜的力度,像是丁大頭幹的。”
袁艾青唉了一聲。
“艾青哥哥,我哥在水星怎麼樣?”方缇問的是盼盼。
“很好,有些……别的快樂。”袁艾青得到了孫舜香的提醒,沒有說出方盼盼已經為人父的事。
“擾亂軍心,”孫舜香道,“你也知道,我們到了不得不辦丁一翼的時候,我不想我的主将動搖。”
“于皓南郎心如鐵,你還怕他會忌憚盼盼的兒子,而饒過丁一翼?”袁艾青不信。
“那可不一定,他是盼盼,”孫舜香道,“不是李若希。”
“李若希在他心裡,難道沒有盼盼重要?”
孫舜香态度不明地搖了搖頭:“總之,總統和司令都沒說,你就别說了。”
袁艾青便不得不保守這個秘密至今。
“那駐地這兩年,有什麼大案要案發生嗎?”方缇問道,“總統和司令他們都好嗎?”
“都很好,案子也都陸續破了。”
隻是近來有一樁盜竊案懸而未決,被盜的還是他們公檢法家屬院,一連一棟樓,好幾家都遭遇了入戶搶劫,他的父母艾登和袁真本來值錢的東西就不多,被偷了幾千塊錢,别家也就丢了些現金和電器。
隻是塞西莉的家裡,丢了那把劍。
凱文遜殿下的那把藏在書架後面的古劍,就那麼被偷了,因為是小公主的珍愛的兄長遺物,被盜的又是法官和檢察院家屬樓裡,警局沒少出動人力,可翻遍首都,都沒有消息。
“艾青哥哥,我有重要的事情……”
“把我放下就好,”袁艾青道,“我身上有你給的多樣武器,一時半會兒不會被丁一翼抓到,你忙你的去吧。”
“承毅。”
“明白!”範承毅朝他敬禮。
方缇跳下了車,轉身就跑。
“哎!”袁艾青在窗口喊他不住,“承毅你怎麼能留下來保護我,舍棄你的主将?!”
“我這主将,一個師出馬都拿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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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缇,拿到了F軍生化研發部頭領段少瑞的藏身地址了,就在首都,”吳鶴庭道,“咱們動手吧!”
“好!”
段少瑞,是朱金搵的上線,也是封騰沖座下生化實驗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他們禍害了近萬人的眼球,已經拿到了具有破壞力的硝煙彈丸,方缇對這一幹人隻想一網打盡!
數棵幾人抱的古樹,屹立在黑暗的街道旁,被炮轟的凋零的花樹,散落一地,仿佛在訴說着這陰暗城池下掩藏的罪惡。
阿波羅派兵五百,分别坐車駛向這凄涼之地。黃昏時分,不遠處的鐘樓發出空蕩的鐘聲,被炸碎的雕像和晚鐘,曾是這座城市的光榮标志。
王生安、李鑫灏、薛佛世、蔡壯保等先遣軍打頭陣,吳鶴庭和方缇緊跟在後,撞破别墅大門,手持鋼槍,沖進裡面去,隻是剛上一層樓、兩層樓……
忽然先遣軍接連嘔吐起來,而吳鶴庭向裡面一看,也連忙伸手,攔住了方缇。
“别進去!”
“怎麼了?!”方缇扒拉他的胳膊往裡瞅。
“人都死了!”
“死人我還怕什麼?!”
方缇猛地一踹吳鶴庭的腿,往裡一看。
隻見段少瑞等一衆部下,穿着白大褂,都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而他們不但被利器剖了心、刮爛了肺,雙眼都黑洞洞的,被剜去了眼球!
……處理過各種重大事故的方缇,也因為裡面的慘狀而煞白了臉。
“已經被行刑過了,好像跟他們有着重大仇恨。”
“讓警察立即跟進,”吳鶴庭道,“查出兇手!”
“……你還能調動警察?”方缇愣愣地看着打電話的他。
“……尹探長,是我的朋友,”吳鶴庭道,“我救過他的命。”
不到兩天,吳鶴庭便拿到了證據。
一個小小的透明袋子裡,裝着一根頭發。
燦爛的金色。
方缇撚在指腹裡,心中漸漸砰砰作響。
“這還有一段車載視頻,他沒來得及撤走的監控鏡頭。”
吳鶴庭打開電腦,點開按鈕。
隻見一人身材颀長、高大而清瘦,一身黑色緊身夜行衣,手裡拿着一把劍,晃晃蕩蕩從别墅出去,啪的一聲向背後,收劍入鞘!
視頻并不清晰,他的動作,他的身段,他一昂頭,一甩額發的姿态,潇灑不羁,又有些混不吝的氣質。
一步一步,踩着滿地血痕,走向他黑色的超跑之中。
“王宇行,你深愛的人,至死不渝的人,”吳鶴庭道,“你覺得陌生嗎?”
“不,”方缇緩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回,是吳鶴庭怔住了。
“我不是說他殺錯了人,而是說他的手段,方缇,你并不真的‘認識’王宇行,他不是你童年的玩伴,不是你見過的落魄的王子。”
“他是什麼人,不用你來定義,反而你讓我覺得陌生,”方缇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朋友?”吳鶴庭冷笑一聲,“我是他的死侍!死侍你懂嗎?是他父親凱文遜時期就大量豢養的忠誠于他們父子、意圖複辟的家奴!”
方缇往後一仰,幾乎站立不住,死侍,死侍?!
“你可知道丁一翼那長/槍短/炮轟炸機,都是從哪來的,”吳鶴庭聲音顫抖,“都是這軍火大亨賴川崎提供的,那轟炸機,炸翻了整個首都的螺旋戰機,你知道它的别名是什麼嗎?”
“缇——機!”
方缇隻覺得心口一陣熱血上湧,目光呆呆地落到了視頻畫面中,那昂首挺胸,背着一把劍的王子殿下。
那不是用來耍帥的劍,而是一把古劍,一把飽含着血與淚,屬于他父親的……複仇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