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
門外傳來敲門聲,伴随着不大客氣地直呼姓名。每次範承毅表示很嚴肅且要談私事的時候,就會直接叫他名字,而不是方少将。
方缇從沙發上要起身,王宇行卻攥着他的手臂不讓走,方缇反手擰了一把他的手背,才從屋裡出去,半掩着門。
“……那男的還在裡面?”範承毅往屋裡看,“你們關着燈在那幹嘛?!”
“聊天。”
“太不講究了,方缇,這麼晚了,你們剛剛怎麼不出來吃飯?”
“吃過了。”
“吃了什麼?”
“蛋黃派。”
“……”範承毅壓低了聲音,望着他眉頭緊皺,“那麼大個Alpha,你藏你屋裡,那像話嗎?我們還沒搞清楚他的身份。”
“就是我認識的一個人,收來當保镖了。”
“随随便便就能收一個人,又不是小貓小狗,”範承毅道,“而且你說他是之前被厄斯人擄來的水星人,那厄斯人來咱們水星的時候,擄走的都是女孩或者好看的Omega,擄他幹嘛啊?”
“他也挺好看的……”
“沒看出來!那個男的……”
“你别總這樣叫他,他有名字。”
“叫什麼?”
“……”
“你不知道?!”
方缇:“湯姆。”
“湯姆,湯姆,啧,聽名字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好啦!你别啰嗦了,我一會兒就讓他走。”
“馬上讓他走,”範承毅道,“你還是個未成年,不能跟Alpha黑燈瞎火共處一室的。”
“……我已經成年了。”
“什麼時候?!”
“剛剛。”
範承毅疑惑了:“啊?你生日不是冬天嗎?”
“厄斯不是比咱們多一倍時間嘛,所以趕到夏天了。”
範承毅一算,還真就是剛剛過了厄斯時間12點,方缇年滿18歲。
“那他掐着點兒來的?動機更可疑了……”
裡面的人忽然咳嗽了一聲,拿腔拿調地問道:“方缇,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方缇連連去推範承毅,“你快走吧,他一會兒也走了。”
“這聲音……怎麼有點兒耳熟。”範承毅磨磨蹭蹭被推着往樓下走。
這聲音……無端令人震懾。
方缇推開門進了房間,面無表情地看着王宇行。
“管你管得挺嚴啊,他算老幾?”王宇行瞪着他,“湯姆,是誰叫湯姆?!”
“……你再用範恒滿叔叔的聲音說話試試?”方缇舉起了拳頭,一下下捶打他的肩膀。
“我是想讓他快走,”王宇行抓着他的手臂又将他帶回自己的懷裡,“你的Omega副将找到了嗎?”
“還在找,”方缇道,“沒那麼容易。”
“這個傻狗當你副将就那麼容易?”
方缇擡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頭:“我跟他知根知底,彼此信任,從小一起長大,副将不就是身邊最親近的人嗎?像你身邊的……”
“誰?”王宇行打趣道,“你都說不出來。”
“你也不跟人交心。”
王宇行微微一怔:“你看出來了?”
“嗯。”
王宇行對下屬不錯,對Omega或是女孩也很紳士,但他的心裡話鮮少對人外露,而即便是方缇,他也把他當小孩。
夜已經深了,到了厄斯時間後半夜,就是水星時間的深夜,方缇的眼睛一會兒眯起來,一會兒又睜開,顯然是困了。
但他不敢開口攆王宇行了,上回幾次攆人,王宇行都很生氣。
“你這主将的房間也太次了,這麼小一點兒,頂多20幾平,還沒在醫院住的療養病房好,”王宇行環顧四周,“床也不是标準雙人床。”
“我就是個單人,住什麼雙人床。”
“那我怎麼辦啊?”
方缇揉了揉眼睛:“你要在這屋睡啊?不大好吧,承毅明天看到了,要沒完沒了。我看,要不你睡隔壁屋……”
“我什麼時候還要看他眼色行事了?”王宇行把外套脫了,啪的一下甩在沙發上,厚着臉皮,“我就要在這兒睡。”
“你不說AO授受不清,人長大了就不能在一張床……”
“我不一樣!”
他開始耍賴皮,站起來就松開領帶,眼睛不敢看向方缇,隻裝作很忙的樣子,扔掉領帶又脫了馬甲,拽松了襯衫,一直往床底下看。
“有沒有拖鞋?我要洗澡。”
方缇歎了口氣,轉身去到衣櫃裡,拿出一個厚重的大皮箱來,将裡面的一方袋子打開,拿出了一雙拖鞋,遞給了王宇行。
王宇行愣愣地接過,又看方缇去衣櫃上面翻找,拿出一套疊得整齊的深藍色純棉睡衣褲,也遞到王宇行空了的手上。
“這是我在醫院時穿的……你都拿走了啊?”
“是啊,你當時住我隔壁,弄得跟狗窩似的,人就溜了,還有好幾套根本沒穿過的定制西裝沒拿走呢,你看。”方缇刷拉一下,打開了衣櫃的另一側門,那半透明衣帽塑料包裝下,是成套的價格昂貴的高訂男士西裝,都好好地挂在那裡。
王宇行仰着頭,望着他的衣服,甚至槍托,公文包,皮帶,襪子錢包等等,都被方缇一一收納,帶到了這兒。
“啊,哈哈。我總是換地方,到處跑路,從來沒有人給我收拾……”
他的聲音逐漸小了,低下頭,拿着睡衣褲和拖鞋就進浴室裡了,等到看到自己的牙缸牙刷和方缇的擺在一塊兒,甚至剃須刀都被方缇放置在小盒裡放在洗漱台邊上時,王宇行雙手按在池邊,眼眶一陣陣發熱。
一種從沒有過的歸屬感,油然而生。
他已經四處逃亡慣了,到處換身份、換行頭,甚至換臉孔,每次出現或離去都猝不及防,沒人會替他收拾東西,或者說,沒人把他當固定的家人,擺好洗漱用品和衣物,随時等他回家。
王宇行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刮胡子,望着往下淌水的臉,你不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野人了。
他第一次慶幸自己長了一張人神共憤的帥氣臉龐,即使比方缇再大個十歲、二十歲、三十歲,他也有信心憑自己的美貌,把類似範承毅等所有年輕的Alpha們集體三振出局。
對着鏡子笑着抹了一把臉,幹淨清爽,神采奕奕地走了出去,還故意端着雙臂往後撐,将蓬勃的肌肉鼓起來,氣勢洶洶地往床邊去。
方缇早已換上了淡黃色的睡衣,困得是淚眼朦胧,哈欠連天,用自己的毛衣卷成一個卷,當作枕頭,枕在上面,輕輕拍了拍旁邊空地:“你睡這兒。”
“嗯。”王宇行點頭,繞過去躺下,跟方缇臉對臉。
屬于威士忌的麥子酒香噴灑在方缇的臉上,困意之外更覺睡意上湧,他半閉着眼睛朦朦胧胧地望着王宇行,抓起被子一角往他身上鋪過去。
“蓋着肚肚。”
王宇行嗤笑一聲,見方缇是疲累地再也睜不開眼睛了,眼睫緊霏,臉蛋白/嫩嫩的,向兩邊鼓鼓着,一層細微的小絨毛,還清晰可見。
從王宇行出現到現在,倆人聊了6個多小時,不但為了能相互依偎多說會兒話,一人一個蛋黃派解決了晚飯,省下了吃飯的時間,方缇又趁他洗澡的時候在隔壁空房間裡快速洗完了,現在是又累又乏,兼有王宇行的信息素在一旁的安撫和催眠作用,沒一會兒,方缇便沉沉地睡去。
王宇行聽着他平穩有節奏的鼾聲和一下下起伏的小腹,緩緩靠近他的臉,像接通信号似的,高挺的鼻梁打橫,輕觸他微微翹起的鼻尖,涼涼的。
他敢說就把這葡萄給攤平了、扒了皮兒、親他兩口都沒事,孩子對他一點兒都不設防。
可到了肌膚相觸那一步,他又忍不下心來。
那太欺負人了。
不能因為小葡萄來自孤兒院,就對他太随便了。
一覺睡了大概兩三個小時,王宇行倏地睜眼。這是老毛病了,從小遭逢大難以後,就很難睡個安穩覺,總是時不時條件反射一樣,忽然睜眼,戒備地看向旁邊。
這回睜開眼,是睡得香香的小葡萄,可姿勢卻有些奇怪,整個人是趴着睡,臉拱進了枕頭裡,屁股撅在上面,而雙手卻抱着自己的頭,活像偷地雷的小孩。
王宇行看了他一會兒,伸手到他頭的上空,涼氣在指縫中不停遊走,他才反應過來。
方缇是怕冷,在躲着風。
看到自己身上的小被子,他想起來一進屋他就說房間小,他伸不開手臂,又說好熱,厄斯的夏天本來就比水星要漫長還炎熱,方缇不停調整空調溫度,而又讓王宇行睡他原來的位置,自己躺在了出風口正對着的下方。
王宇行心疼不已,連忙起身調高溫度,這一看才發現,進來時方缇的原溫度是27,為了他調到了15,他一個火熱的Alpha睡得倒是惬意通暢,卻把小葡萄凍壞了。
重新上了床,王宇行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位上,将他的身子掰過來,叩在懷裡,抓着薄被,将他包起來。
低頭吻了吻他的頭發,像抱孩子一樣抱緊方缇,王宇行又禁不住感慨,這跟自己生的……
不是,最好,以後……真能給自己生個跟自己或是方缇一模一樣的崽兒就好了。
這種想法原本像流星似的一瞬即逝,可既然荒謬地冒了出來,王宇行便準确地将它捕捉。手指不斷纏着他柔軟微卷的頭發,忍不住既感到可笑,又很神往。
第二天早上,湯姆醒得比葡萄晚。
方缇一睜開眼,對着的方向是空調的另一邊,不禁轉過頭來,看到王宇行睡在他身邊。
他緊張地去摸王宇行的臉,王宇行握住他的手,睜開了眼睛。
“沒歪。”方缇轉頭,看向空調,好在溫度調回了27°。
“歪?”
“嗯,最近天氣熱,好多Alpha貪涼,空調開得特别低,吹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就面癱了,又驚又叫地跑來找我,我一天針灸了三四個。”
“這麼可怕,”王宇行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還好我沒有,不然面具都戴不上了。”
倆人同時都笑了,聽着是個魔鬼笑話。
“那你不怕?”
“什麼?”
“臉歪了,”王宇行道,“還把我挪那邊去,你躺這兒受凍。”
“我自己會治,藥到病除。”
方缇進到浴室快速洗完,走了出來,看到王宇行壓根沒有要走的意思,還穿着個睡衣,光着腳,在地上做俯卧撐,餘光看到方缇出來,立刻上難度,換成單手支撐不說,還左右手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