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忍俊不禁,在他邊上給他查數,等他起來時,又給他鼓掌。
等到王宇行要進去洗漱時,方缇欲言又止。
“我是不會走的,”王宇行直接說道,“我要在這兒玩。”
那昂着頭叛逆不羁的模樣,方缇也知道很難把他趕走,于是隻好跟他說:“你可以留下,但千萬不要暴露身份,我實在不願也不能,看着你被抓到Aland的……”
二哥面前。
到時是刀是剮,方缇隻得攔在中間。
王宇行看着他緊蹙的眉心和仰着頭看着他時,擔憂的眸光,擡了一記他的下巴:“知道了。”
倆人是分開出去的,但因為出現得晚,樓下拐角處或是醫務室、藥劑科、生化反應室等同樣穿白大褂的人們,看到方缇出現時,都喊了一聲“方少将”,然後各懷鬼胎、不約而同地轉過臉去。
年紀輕輕的方少将,藏了一個男人在屋裡留宿。
湯姆本人倒是意氣風發,衣履光鮮,睥睨一切似的,單手插兜,走在方缇的後面,優哉遊哉。
範承毅作為左前鋒兼副将,一路尾随,神情戒備。
倆人去到了自助式食堂打飯,方缇吃的是清粥小菜和豆沙包茶葉蛋,而那個湯姆,吃的是麥辣雞腿堡、麥樂雞、薯條和冰鎮可樂。
要不是他們上午十點才慢吞吞地下樓,這些東西都不在早餐的範圍内。
“怎麼沒有番茄醬?”湯姆吃了一口,開始挑刺。
“在那邊。”方缇站起身來,往備餐區看。
“我去!”範承毅飛快跑了過去,抓了幾包番茄醬回來,放到湯姆的漢堡面前。
“謝了。”
“那個……湯姆,你是哪所大學畢業?”
“峥嵘軍校。”
範承毅一愣,那不是我爸的母校嗎?
“你也是雪鄉人?”
“雪鄉是什麼地方,”王宇行笑道,“小地方吧,不認識。”
“雪鄉确實不大,但現在知名度不小,那畢竟是……當年總統起事的地方,而且是我……不是,那是範上将的家鄉。”
學過近現代史應該都知道。
“是嗎?那雪鄉好偉大。”王宇行面帶笑容道。
方缇聽出他戲弄和揶揄之意,伸腳踹了他一下。
“也說不上偉大……”範承毅撓了撓頭發,“那你是哪一屆新兵營畢業的,應該比我們大吧,感覺你像有點兒年紀的人。”
王宇行手裡的薯條瞬間掰碎成粉末,掉了一桌子,嘴角微抽,方缇看着他的臉,心中暗道,完了。
“年齡是資曆,是經驗,也是在這戰亂時代得以存活下來的本事,不像有的人,”王宇行冷漠地瞥着他,“根本活不過18歲。”
“櫻桃,今天發哥要外出采購回來,你不去接應一下嗎?”方缇連忙打岔。
“他帶的人不少……”
“去接一下吧,那批貨挺重要的。”
“好吧。”範承毅還是懷疑地望着湯姆,幾乎是一步三回頭,走出了食堂。
“櫻~桃~”王宇行怪聲怪氣地學,“什麼正經男人能叫櫻桃啊!”
“那什麼正經男人能叫湯姆?”
“湯姆不是你給我起的嗎!”王宇行握着可樂杯子往桌上一頓,灑出好些泡沫來。
“再給我摔一下?”
王宇行把可樂扶住了。
“你不要欺負承毅。”
倆人吃完了早午餐,一前一後往外走。
“是他先欺負我的。”
方缇害怕他惹事,隻得讓他跟着自己,進到了化學反應室内,提前跟他說好了,就在角落裡待着。
方缇穿上了白大褂,戴着藍色醫用口罩,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和一群白大褂們就實驗反應結果進行探讨。
王宇行在一邊兒看,雖然内容聽不懂,但看得出方缇是他們的頭兒,也是實驗的技術核心,最強大腦,基本上是方缇要他們幹啥,他們就幹啥。
他不禁美滋滋的,坐在方缇讓他老實坐好的地方,眼睛一直跟随着方缇的動作到處走。
方缇一會兒将右邊試管裡的紫色藥液倒入左邊的培養皿裡,一會兒拿着一個小玻璃片在高倍顯微鏡下仔細觀察,一會兒又換上了一個特别有科技感的紫色水銀發箍,夾在腦袋上,像個小小的科學怪人。
以前王宇行對這些穿着白衣的醫生内心是很排斥的,因為童年記憶裡,害了他們一家的人,就是穿着白大褂的人,一個個都像鬼。
而眼下這麼看着方缇在這聚精會神地鼓搗,一會兒做記錄,一會兒看現場,一會兒參與小組讨論,卻感覺有那“白衣天使”的味兒了。
葡萄味兒,哈哈。
一晃三個小時過去,方缇甩了甩手臂,掐着腰換個姿勢活動身體,猛地轉頭,怔怔地看到王宇行還坐在那裡。
“餓嗎?”他用口型問。
王宇行搖頭。
“渴嗎?”
王宇行晃了晃手裡的礦泉水瓶。
“可以出去溜溜。”方缇覺得他困在角落,有些可憐見兒的,還是揮手讓他出去自由活動。
再轉頭的時候,王宇行不在了。
等到半下午,範承毅回來了,時不時去監視湯姆,然後跟方缇通報一些内容,說些小話。
“方少将,湯姆什麼也不幹,就在樹下曬太陽。”
方缇莞爾,翻閱手中實驗報告:“曬呗。”
“湯姆揪院子裡種植的中草藥!”
“揪呗,又沒有毒。”
“方少将,湯姆拿着水管子在栅欄邊上胡亂呲水,還呲螞蟻窩!”
“呲呗,又沒呲人。”
方缇和實驗組的人,開了個冗長繁瑣的會議,走出門來,範承毅等在那裡。
“又怎麼啦?”
“你這找來的湯姆可牛了,對我愛答不理,對别人看都不看,”範承毅低聲道,“可現在正跟Omega在外面軋馬路,走了一圈兒又一圈兒!”
“……”
方缇去到了頂層走廊,拖過去一個小凳子,踩到上面,拿着望遠鏡往樓下看。
王宇行果然和梁詠雲肩并着肩,一塊兒散步。
“都說人的手是第二張臉,”王宇行翻來覆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原來我也有被認出來的時候。”
梁詠雲低着頭,忍不住笑。
是崔淨發說這個湯姆手臂很長,手掌寬大,槍繭掃過一眼,也很深重,看着就是個老練的狙擊手,方少将當然不會随便找人當保镖。
梁詠雲才用心去看了一眼,這一眼,直接凝住,望向王宇行那張普通又陌生的男人的臉。
他是記得王宇行的手的,倆人說話時,他經常不敢直視王宇行的眼睛,眸光便向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皮膚是很細膩的冷白皮,手背亦然,淡青色的血管凸起,因為白而清晰可見,縱橫交錯,每一個紋路,梁詠雲都記在心裡。
“我還以為你早走了。”王宇行琢磨着,他故意留在這兒,應該是想找情報。
“那你是來看我的嗎?”梁詠雲忍不住問。
“啊?”王宇行眼眸一暗,不想暴露跟方缇的關系,“嗯。”
“真的?”梁詠雲喜出望外,問出口又連忙噤聲。
“我聽孔琏說你在這兒。”
“嗯,是。”梁詠雲低下了頭,心想孔琏人真不錯,果然是“公平競争”。
“那你為什麼還不走,”王宇行問道,“傷還沒好?”
“已經好了,隻是……”梁詠雲抿了抿唇,這附近空曠無人。
“于皓南對外說方缇的研究沒有成果,我不信,”梁詠雲低聲道,“可住了小半個月了,一無所獲。”
王宇行看着這從醫研所大樓到樓外破舊的院子裡,幾乎每一片綠植當中,每一個谷米多密碼換算後,得到的地下方塊草坪,都被梁詠雲偷偷翻開石頭看過。
新造的武器沒有藏在地底下。
“真夠刻闆教條的了,”王宇行忍不住笑,“大學老師常說,找東西不能隻按課本裡教的來找,因為你學了,他們也學過了。而是要多看看外部條件。”
王宇行擡頭,看向空中那五線譜似的電線。
“生化武器不比冷兵器,可是要仔細儲存的。”
梁詠雲順着他的方向看那電線,才赫然明白,要找到武器,應該先查電表!
這方圓百裡用電最猛烈的地方,才最可能是新造武器的藏匿地點。而不遠處的發電站,就應該是新式武器的所在地。
“謝謝,我知道了。”梁詠雲感激道。
“知道就行了,可别去搶哦,”王宇行笑道,“小孩兒東西被搶了,可是會哭的。”
梁詠雲笑道:“原來你也很寵愛小葡萄。”
王宇行一頓:“……那還有别人寵愛小葡萄嗎?”
“當然了,他可是我們的團寵,像麻将牌他們,還有若希,楊門光,李鑫灏、薛佛世、蔡壯保、錢勤堃、張順谷……”
王宇行越聽越眉頭緊皺,這死亡名單怎麼這麼長。
“你看,”梁詠雲一回頭,倏地看到五樓玻璃上,正有人在看,“好搞笑哦……方缇圓咕隆咚的腦袋。”
王宇行也轉過身看去,方缇正在玻璃窗後面冷冷地望着他們,目光一觸,當即矮下身去,轉瞬消失不見。
“是啊,哈哈哈哈……!”王宇行笑得彎下了腰,“好圓,好像一隻憤怒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