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公子?這是何人?他是本就姓楊,還是名字中恰好帶了個‘陽’字?”虞韶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語氣中帶着急切與緊張,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抛出。
面對虞韶的追問,石晴娘的眼神閃爍不定,心虛之情溢于言表。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這民婦可就真的不清楚了。陽公子那段時間,是浔陽花樓的常客,更是那風流陣中的魁首,他用的代号自然也不是真實的姓名。陽公子開春之時,便托民婦給他找個好人家的姑娘,說是要納妾。可是民婦手中當年的姑娘們姿色都不大出衆,陽公子一個都看不上眼,直到那一日看中了貴人的姐姐。他當即給了銀子,便把人帶走了……”
說完這些,石晴娘又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頭。她心裡明白,若是将姑娘賣給大戶人家為奴為婢,雖然一時委屈,但姐妹倆總有清白相見的時候。而賣給那陽公子為妾,說得好聽是一門正經的姻緣,但實際上卻如同踏入了鬼門關。
陽公子在紅粉陣中,财大氣粗的名聲和愛折騰人的惡名可謂是并駕齊驅。短短半年,便讓浔陽城裡的青樓花魁姑娘們對他避之不及。若是那陽公子還如之前一樣殘暴無情,這貴人的姐姐,隻怕早就香消玉殒了。想到這裡,連石晴娘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虞韶更是面若金紙,她的唇瓣在無意識中哆嗦着,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姐姐她……怎麼會落入如此境地……”
趙煜見狀,心中也是焦急萬分,他迅速朝身旁的方聞使了個眼色,低聲道:“還不快讓人趕緊去浔陽查清楚?這婦人狡猾多端,陰險狡詐,隻怕還藏着不少秘密沒有老實交代,将人帶下去,務必好好審一審,務必把真相挖出來。”
“奴才遵命。”方聞領命後,立刻示意一旁的太監們行動。
石晴娘被幾個太監粗魯地押着往外拖,她仍不死心地掙紮着,口中喊着冤枉。方聞眼神一凜,示意太監們動手,于是他們用麻繩将石晴娘的四肢緊緊捆住,将她五花大綁地擡了出去。
虞韶抽噎着,将自己的頭埋進了趙煜的懷裡,聲音中帶着哭腔道:“爹爹和娘親都走得早,我在這世上唯一可能剩下的親人,便隻有姐姐一個人了。可是……可是她現在卻生死未蔔,下落不明……我該如何是好……”
虞韶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口中抽着涼氣呼痛起來:“啊——我的肚子——好疼——”
趙煜聞言大驚,他立刻扶着虞韶緩緩在床榻上平躺下來,同時焦急地喊道:“快叫太醫來!快!”然而,他的手卻被虞韶一隻冰涼細瘦的手緊緊抓握住了,虞韶的眼神中充滿了哀求與期盼:“皇上……救救孩子……也幫幫姐姐……”
趙煜的心此刻如同被人狠狠揉碎的瓷片般疼痛難忍,他輕輕撫過虞韶汗濕的鬓發,溫柔而堅定地一次又一次地保證着:“朕會派人去查個明白,孩子和姐姐都會沒事的,阿虞,你先冷靜下來,不要傷到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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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虞。今天小廚房做了桂花糕,用的是今年新開的桂花,香甜軟糯,你要不要嘗一口?”
虞韶聞言,輕輕擡手,就着趙煜溫柔遞過來的動作,接過了那塊散發着誘人香氣的桂花糕。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卻僅僅是一個尖角。
“好吃嗎?”
虞韶擡眼,對上趙煜關切的目光,很給面子地點點頭,“好吃的。”可是面上卻帶着怅然愁緒,完全不像是從前那樣吃到好吃的便喜悅得連一雙眼睛也亮晶晶。
趙煜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楚,輕輕地在心底歎息了一聲。自那次在玉華寺偶遇那位名叫石晴娘後,虞韶便時常陷入這種神思恍惚的狀态。他也問過林之煥,但是太醫隻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今夏日已過,中秋将至,衆人都準備離開行宮回宮城,可是虞韶所有的真切的笑容和喜悅,卻好像都留在了盛夏時分。
趙煜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輕輕撚轉:
派去江南的人已經查清楚了陽公子的身份——正是鄭國公府的長子,鄭錦陽。而虞韶姐姐的下落也有了音訊——她的骸骨,就埋葬在鄭錦陽在浔陽的别院之中。
鄭錦陽此人,其行徑之惡劣,比起他那位庸碌無為、隻知享樂的父親鄭國公,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仗着家族權勢,肆意妄為,強娶民女,侵占百姓田地,無惡不作。玄衣衛接到命令後,僅稍作調查,便搜羅出了他犯下的十幾條罪狀,足夠将這位國公世子,送去流放三千裡。
虞韶一家兩姐妹的命運浮沉,都因一個鄭國公府而飽受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