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星河低垂,虞韶躺在猗蘭宮寬闊的床榻上,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天氣已經初夏,春天宮女種下的海棠花已經花團錦簇地開着,随着夏夜的微風傳來淡淡的芬芳,耳邊偶爾還能捕捉到一兩聲從碧紗窗外傳來的細微而清脆的蟲鳴。
春意未盡,初夏将至,萬事萬物都在生機勃勃地萌發,可虞韶枕着青兒的藥枕,卻莫名覺得有些冷清。
“水……”
松聲揉着惺忪的睡眼端着茶盞進來,她年紀比竹影小上幾歲,臉兒圓圓還帶着未褪盡的稚氣,柔聲問:““主子,溫水來了。您近日似乎總是難以安眠,可是心中有什麼煩憂之事?”
虞韶對着松聲真誠而擔憂的雙眼,卻最終隻是搖了搖頭,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如何對松聲傾訴呢。
“無妨,或許是中午的時候睡了太久,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了。你且退下吧,早些歇息,莫要因我而累壞了身子。”
松聲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但她很快便恢複了常态,恭敬地行了一禮,輕聲說道:“是,主子。那奴婢先行告退,您若有需要,随時喚奴婢便是。”
随着門扉的輕輕合上,松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而虞韶則繼續躺在床榻之上,望着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心緒紛亂,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夜間睡不好,早上自然起得更晚,吃了早飯被竹影扶着,錢明和吳嬷嬷陪同,在猗蘭宮的小花園裡散了散步。
并非禦花園中的景色平庸,隻是宮中人多事也多,趙煜不在京城,而自己一個宮人上位的妃嫔,身後除了虛無缥缈的帝王寵愛,便是空無一物。虞韶不憚于拿自己冒險,隻是如今有了孩子,卻也為了小家夥謹慎地打算起來。
錢明笑着為虞韶說這些宮中的趣事,便想讓她開懷多走幾步,可是虞韶隻走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些手腳發軟,額頭也滲出微微的汗水,吳嬷嬷見狀,連忙扶着人坐下了。
虞韶錘了錘酸軟的小腿,自嘲笑道:“真是奇怪,自打懷上了這孩子,我竟是愈發變得嬌弱起來。不過是短短兩三步的路程,竟也讓我累得氣喘籲籲,平日裡也總是懶洋洋地打不起什麼精神來。”
吳嬷嬷站在一旁,手中拿着帕子,細心地為虞韶擦去額間的細汗,眼中滿是慈愛與疼惜:“主子肚子裡還懷着小主子呢,兩個人的重量确要主子一個人受累,自然要更辛苦些。”
虞韶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輕輕搖頭。“我這才剛剛滿三個月的身孕,就已經是走兩步歇兩步了。若是真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豈不是得挺着個大肚子,走到哪兒都得靠人擡着?想想都覺得好笑。”
吳嬷嬷便笑:“所以啊,老奴才一直勸主子您,每日都要盡力逼着自己走動走動。這樣做,一來是為了鍛煉身子骨,免得日後生産時太過艱難;二來也是為了防止孩子養得過大,到時候吃苦的可就是主子您了。”
虞韶溫柔地摸了摸小腹,“這小家夥可是我的血脈骨肉,暫且為了她先受着點兒累吧,等這個小壞蛋出來了,我這個做娘親的可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這小家夥讓愛妃如此辛苦,便是朕也得好好和他說道說道呢!”
虞韶猛地擡頭,目光中閃爍着驚喜,随即整個人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皇上!您……您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最快也要後日才回嗎?”
她起身的動作太過突然,以至于身後站着的吳嬷嬷和錢明都被吓了一跳,兩人幾乎是同時伸出手來,想要扶住虞韶,生怕她有個萬一。而這時,趙煜也已經大步流星地匆匆趕到虞韶身邊,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與焦急,剛想伸出手去扶她,卻又突然意識到自己一路風塵仆仆,袖口還沾着些許塵土,恐怕會弄髒了虞韶的衣裙,更怕驚擾到了她。
趙煜收攏了手指,在掌心輕輕攥了攥,不再上前,反而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方聞湊趣地上前,為自家皇上賣好:“皇上心中一直擔心着美人,本來往常都是跟着銮駕緩緩回宮的,可這回為了早點見到您,皇上竟是一路快馬加鞭,這才趕在今天就回了京城呢!”
趙煜用手抵着唇輕咳一聲,“方聞,還不快去給朕備水沐浴。”
方公公便堆着笑,腳步輕快地先去了。
虞韶望着趙煜,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男人卻動作微頓,避開了。
這一避,如同細針般輕輕刺入虞韶的心房,将她原本盈滿的喜悅瞬間刺破,漏了個幹幹淨淨。她有些委屈地擡起眼睛。從前能忍下的心事,如今卻脫口而出,“皇上怎麼了?可是臣妾做錯了什麼,竟叫皇上不耐煩與臣妾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