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蔣牧霜的話語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憂慮,她輕輕歎了口氣,随即俯身貼近虞韶的耳畔,"阿虞你之前在馬場上遇險,我心中總覺得此事與周昭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為何偏偏就在那一天,錢曉曉突然看不慣我在院子裡習武嬉鬧的場景,還特意跑到周昭儀面前去告狀?我日日習武怎麼說也有一年半載了,若是錢曉曉心存不滿,也由來已久,為何偏偏選擇在那個時刻發作呢?
再者說,宮牆之内,嫔妃們明争暗鬥的事情,簡直是家常便飯,每天周昭儀都要處理無數類似的紛争,往往都是等到月初請安的時候一塊兒處理了。為何偏偏在那一天,周昭儀突然如此空閑,還要大張旗鼓地把我叫去,而且恰恰就在那個節骨眼上,姐姐你就在馬場上遇到了危險?若說是巧合,這也太巧了點兒!
所以,盡管這段時間周昭儀在面對我時,與以往不可一世的态度截然不同,反而是一副笑臉盈盈、和藹可親的模樣,但我卻總覺得心裡發毛。
如今姐姐有孕,宮中不少妃嫔們都送了賀禮過來,但是卻不見得個個都是好心,姐姐卻不得不防啊。"
虞韶看着蹙眉細細叮囑自己的蔣牧霜,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姐姐從前是個多恣意潇灑的人,心中裝着的是漠北的明月,如今倒是因為我不得不和宮中人小心周旋,還如此為我操心,實在是我耽誤了姐姐。”
蔣牧霜搖搖頭,“這話卻不對了,依我看來,這宮廷之中的鬥争比戰場上的兇險也好不了多少呢!更何況,阿虞,你是我在宮中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願意幫你的!你若是再和我說這樣客氣的話,我可是要傷心了。”
虞韶安撫地拍拍已經嘟起嘴的蔣牧霜的肩膀,連忙保證道:“我定然不再說了。姐姐的叮囑我都記在心裡,之前吳嬷嬷就領着宮人們将我這猗蘭宮裡裡外外查了個遍。各宮送來的賀禮,登記造冊了之後也都送去了小庫房裡鎖着,連内院都沒進來過呢。
之前的馬場的案子,玄衣衛查了半天,也不過順着線索又查到了月潭的身上,說是那小成子從前受過月潭的恩惠,對着她又有些不清不白的意思。因為月潭被處置,他心中将仇恨記在了我身上,這才故意喂了白果兒吃了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意圖報複。後來又畏罪跳井自殺。”
蔣牧霜輕嗤一聲,“這解釋也太牽強了一些,先不說一個太監如何有那樣的門道給馬兒喂了藥還神不知鬼不覺。就說月潭從前那副心高氣傲的模樣,縱然面上再和睦,也萬萬不可能自降心氣,和養馬的小太監牽扯不清的。”
“誰說不是呢,”虞韶微微歎息,“可是如今明面上能查出來的也就是這些了。我如今還得顧着肚子裡的孩子,也隻能努力将猗蘭宮守好,騰不出手,将真相翻個底朝天。”
“周昭儀,鄭錦書,甚至是……”虞韶虛指了指慈甯宮所在的西邊,“似乎都有些嫌疑,但偏偏越是這樣一攤渾水,才讓人看不清真相啊……”
蔣牧霜有些不服氣,“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旋即又無奈地搖搖頭,“可是連皇上身邊的玄衣衛都查不出來,或許背後真正的作惡之人,确實是将行迹掩藏得太好了。”
虞韶笑而不語,隻輕柔地摸着自己還未顯懷的小腹,“罷了,既然一時之間查不出來,就先把這些費腦子的事情放在一邊吧。咱們的日子還是得照常過呀。我打算給肚子裡的小家夥做些小衣裳呢,姐姐你幫我看看花樣……”
蔣牧霜這才又興緻勃勃地湊過來,“好呀,你别說,我這幾日也在宮裡給未來的小家夥選見面禮呢!若是個姑娘,我就送她一條鞭子,我親自教她練武!若是個小子,我那兒還有入宮前爹爹送我的小弓,樣子也漂亮!”
虞韶看着蔣牧霜孩子氣的模樣,會心一笑。隻是她心中一直不解:從蔣牧霜的隻言片語來看,蔣将軍和牧霜的哥哥們應該很寵愛她這唯一的女兒。而蔣牧霜自己,對于皇家生活也從來沒有半點喜歡,日日都念叨着塞外的風光。當初又為何會入宮呢?
“莫非是皇上看重蔣将軍,又想着在後宮之中平衡前朝勢力,這才強迫了你不成?”
蔣牧霜撲哧一聲笑了,“阿虞,你這小腦瓜子是不是話本子看多啦!早期入宮的先皇後,周昭儀,還有淑妃娘娘,确實是外戚,武将勳貴,和文官清流三足鼎立。但那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皇上英明果決,大權在握,除了太後能用孝道壓一壓他,前朝的大臣們都隻有聽他指揮的份。又何必這樣委屈自己,連後宮都要用來平衡勢力?”
“不過我會入宮,确實也有緣故。”蔣牧霜說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小麥色的手腕。蔣牧霜往常總是束袖的衣裝,虞韶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她的手腕内側居然有一抹小小的暗青色的痕迹,仿佛夜色中悄然蔓延的藤蔓,透露出一種莫名的不祥氣息。
“這是……”
“我兩年前在漠北跟随爹爹出征的時候,被漠北的鞑子射了一支冷箭,開始并不覺得如何,流出來的血也鮮紅,因此隻随意包紮了一下。可是後來卻不對勁了起來,明明是初秋,我的身子卻好似在深冬似的,從裡到外都透着冷,哆嗦個不停。爹爹說,我連續高燒三日都不省人事,他們都吓壞了!
還好我命大,正巧碰上了雲遊行醫的林家郎中,這才知道,我中的不是毒,而是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