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木門靠腐朽的承軸要掉不掉地挂在門口,你小心推開,院子裡的雜草已經長到你小腿高度。
檐下的蛛網猖狂,黃泥夯成的土牆斑駁坑窪。
堂屋卧房的屋頂有着大小不一的破洞,腐朽蛀蟲的木料家具搖搖欲墜。
除了時間留下的痕迹外,一如市區中心的那個房子,什麼都沒有留給你。
頂着熱意奔波一天的身體有些到了極限,你也顧不得灰塵,按着痙攣的胃部靠坐在土炕邊緣。
額頭冷汗直冒,呼吸間仿佛置身于蒸籠一般。
——
年幼懵懂的孩子們極有秩序地端坐着。
還算寬敞的室内隻能聽見講台上衣着樸素的女人慷慨激昂的說話聲。
你隻覺得耳邊嗡嗡,一個字都聽不真切,而你的身體也并不受你操控。
你隻是借這雙眼感受一切。
無聊地轉頭看向左手邊的窗戶,三三兩兩的鳥雀立在枝頭。
歪脖向着後背東啄啄西啄啄,又低頭叼幾下肚腹處的羽毛。
倏地像是被什麼驚擾,又齊齊展翅高飛。
[真好。]
一股莫名的羨慕從心底油然而生。
“啪——”
什麼擊中了你的額頭,火辣辣的刺痛還沒等你反應,一個極速走來的身影在你身邊站定,拎着你耳朵轉了一圈。
你終于聽清了這個女人的聲音。
尖銳刺耳,如指尖剮蹭漆闆。
劈頭蓋臉的髒話砸得你暈頭轉向,像是要生生把你耳朵拽下來的力道揪着你站上講台。
一雙雙驚恐壓抑的眼神注視着你,可即便害怕到戰栗,下面的孩子也沒有一個發出聲音。
你的身體像是遲遲才反應過來,擡手亂拍,打得女人猝不及防松開了擰在你耳朵上的手。
錯愕後是更上一層的怒不可遏。
“好啊!你還敢反抗!上課時候開小差就算了!!你還敢打老師!!!給我滾到禁閉室去!!”
你看着空無一物的桌面,實在不明白這位“老師”到底上的什麼課。
眼見你還敢發呆,她高高揚起的巴掌就要落在你的臉頰。
“老師!老師,我有事要說。”
教室右側第一排突然有人焦急地站了起來,又硬生生止住想要奔來的腳步,乖巧地舉起了手。
是那個女孩啊。
你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女人在看見女孩的臉後,停下動作,隻是語氣依舊不耐煩:“說!”
“她不是故意不尊重老師的。她隻是前些天生了一場病,整個人還有些不靈光,她知道錯了,老師您消消氣,打傷了臉的話,院長怕是要生氣的。我馬上把她送進禁閉室!”
女孩走到你身邊,隐晦地拽了拽你的衣角。
又按着你的後背向女人低下頭。
“老師她真的知道錯了,您看,她也在和您道歉。”
你能感受到心底的抵觸,可本來硬得像堵牆的後背卻在她的掌心下彎出弧度。
女人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女孩的提議。
“滾吧,再有下次我會直接報給院長讓她處置。”
你乖順地被女孩牽着手腕,沿着走廊拐向逐漸陰影密布的不起眼角落。
那個挂着門鎖的刷藍漆鐵皮門前,坐着一個百無聊賴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
可憐的木椅子在她臃腫的身體下吱嘎痛呼。
“又惹事了?”
她熟練地起身打開門鎖,細細的眼縫透出不屑的光。
女孩甜甜地問了好:“她有些不舒服,才不小心讓陸老師生氣了。陸老師讓來自我反思,真是麻煩羅阿姨了。”
“呵,真是狐媚妖精的料。”
羅阿姨鄙夷地看了一眼女孩,卻因為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也隻是不耐地擺擺手,招呼你趕緊進那個狹窄得像個小盒子的房間。
女孩送你到門口,溫柔地把你臉頰的碎發順到耳後。
“你要乖一點。”
她安撫性地抱住你,耳語:“你忍忍,下午會有一場大合照,院長一定會讓所有的孩子都集合。那個時候你就能出來了,知道嗎?”
頭頂的排氣扇一圈又一圈地切割着光線。
門鎖落下,你看着這個寬度甚至不夠你平躺下的地方。
不受你控制的身體蜷縮着坐在裡側的角落,環抱雙膝,心底竟然連一絲害怕都沒有。
反而是困意襲來,安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