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為了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嗎?
代瀾好奇這位朋友究竟和他有何種羁絆,但更意外,這或許也算何子遊的秘密之一?
或許吧。
這件事他隻告訴了她,而沒有透露給其他人的話……
保留餘地,她禮貌地在隐私線前停留。
最終好奇演變成發自内心的感慨,再另外添加些僞裝。
明明直抒胸臆即可,可她就是擰巴地,也算下意識地在長輩面前保持客套,再回言。
“真羨慕他有你這樣的朋友,還為了他考證。”
何子遊沒搭話,隻是從喉嚨裡輕震出低笑。
笑到她臉頰有些發燙,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客套得太明顯,招人笑話。
好在這份惴惴不安在面對何子遊的穩妥和袒露後消減不少。
能感受到鋼絲上,有人向她抛來一條安全繩,而它似乎是穩固的。
代瀾昂頭,那穿插屋檐間的澗石藍跳脫,似乎有什麼也在随它搏動,悄無聲息改變着。
屋檐昏暗下陷入托付秘密後默契的餘韻,再走一段就是第三戶的家。
……
摩托車從另一條小巷裡突然冒頭,靈活繞過地上泥坑,忽快忽慢地朝門口衆人遠遠駛來時,代瀾習慣性繃緊全身神經。
雖然離他們還遠着,但她已坐不住了。
隻是這次,就在下一秒,有人将手搭在她肩上,而後耳畔傳來輕語:“放輕松,我們不是還在嗎?”
宋汝然捏了捏她的肩,代瀾将視線落點抛向更後邊,卻發現望向誰,誰的眼與她相視而笑。
餘漁一手托在肚子位置,比了個“OK”。
……代瀾迅速别開眼神轉回來,開頭倉皇,準備一人頂到頭的算盤貌似被打亂。
該多謝剛才何子遊主動問起該如何配合,以及其他人侃天侃地的效果。
但該負起的責任,我還是要做到。
分了神,焦慮順風偷偷跑走好多。
“……沒等很久吧?”瘦削老頭從男款摩托跨下,趿拉着人字拖邊對着眼前衆人上下掃視,邊往家門口走。
盤慶義不高,代瀾一米六,他比她還要矮小半個頭。
“沒有,我們也是剛到,喊了幾聲沒人開門,盤慶奇不在嗎?”她以松弛面具僞裝,履行社工的基本素養。
盤慶義手頭上光顧着扯那條彎彎曲曲、用以代替門鎖的自行車鎖,嘴裡含糊念叨:“我阿弟……我阿弟應該睡着了。”
大棠村建房都慣于在房屋門前留一處不管是寬還是窄的空地,再往外才是那種镂空鐵門。
像盤東久家也是如此,而盤靖家就已經能稱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而盤慶義和盤慶奇兩兄弟家,屋齡更大,同周圍後來翻新過的房屋相比簡直過于窄小,像時代的遺物,格格不入。
“那鎖着,盤慶奇要出來咋辦?”徐揚帆在最後,問起話又擔心老人聽不見,故意嚷得大聲。
結果老頭手一僵,古怪地瞅了一眼提問人:“我耳朵可比阿弟好多了……”
這一眼直接把徐揚帆瞪“退”好幾步,隻好低眉順眼地回:“不好意思啊,就是怕您也耳……”
“他也去不了什麼地方……走路上聽不見喇叭聲不安全。”
話語間鎖被解開,他既嫌棄又認真答了徐揚帆問的問題,一人走快好幾步,拖鞋也不貼腳跟,沿路一串“哒啦哒啦”。
“喂噢盤慶奇!……”還沒進卧室,盤慶義操着破鑼煙嗓呼叫自己弟弟,用的還是大棠村土話。
他随手将抛向木桌就拐彎進房,留下客人随意。
代瀾作為領頭人先進,一入門就聞見彌漫的棋牌室煙酒味,由于是陰天,室内顯得更潮冷,黴味也堆積,久久不散。
暗自把叮囑盤慶義要經常開窗通風的事記在心裡,條條想得出神,卻猝然聽見身後傳來物體撞上什麼的悶聲。
”唔呃……“
代瀾回頭看時正好看見徐揚帆捂着頭頂無助地往下蹲,緊随其後的高荔正好扶住他搖晃的身子。
“怎麼回事?”何子遊進門先放箱子,聞聲靠近,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等等等等,眼花……”徐揚帆阻止高荔要将他往沙發扶的動作,就着原位直接蹲在門口。
她怎麼就忘了這茬?
代瀾自責,明明第一眼見徐揚帆還擔心過會因為太高而撞上這種老房子的門框,早晨兩戶都沒事,她就掉以輕心了,還是沒攔住。
身為帶隊人要為各種意外負責,她關心道:“有沒有腫啊?”
“來來來手松一下,我看看……”高荔的指腹輕撫被撞處,同時輔以肉眼左右觀察,不出幾秒便得出結論,“還好,腫是肯定要腫了,回去拿藥油揉開吧,不嚴重。”
“沒充血吧?”屋子東西多,餘漁被擠在木長椅裡面,剛好被攝像師擋住出不來也看不見。
“沒。”
“果然個子矮有個子矮的好處。”宋汝然毒舌,看沒事一屁股就坐下了,為這嚴肅氛圍撒了些調味劑。
“诶你們怎麼不坐啊?”盤慶義提着個白色塑料袋出來,看上去沉甸甸的,見何子遊過去要幫忙提,他緊着攔住不讓人動,“去去,你坐,坐啊。”
徐揚帆也早就站起身,确認沒問題後他們悉數落座,這空檔裡,代瀾和盤慶義簡單解釋了剛才發生的意外以及節目錄制的問題。
如果他們不同意,後期會直接剪去或者打馬賽克。
盤慶義對錄不錄制沒什麼反應,倒是後出來的盤慶奇皺着眉頭,聽到有人撞頭後在門口稍微坐了會兒露出一副嫌棄樣:“呀剛剛坐門檻上了?這有忌諱的知不知道?”
盤慶義分發瓜子的手一頓,不耐地朝盤慶奇“啧”一聲又飛了記眼刀。
眼見弟弟咽了口唾沫收斂性子,他發完就将袋子一把紮好扔到包了漿的置物架上。
心知肚明盤慶奇這句挑釁,故意将氛圍弄得尴尬,代瀾身為領頭人此刻就該發揮作用。
于是她鼓足勇氣緩和氣氛,嘗試将正題引入:“我們這次來是想補充一份檔案……”
“哦哦,電話裡說的戶口本身份證……身份證……”盤慶義斜着身子從屁股後的褲袋掏出一個白塑料袋。
代瀾就坐在他旁邊,一眼瞧見裡頭裝着零錢和證件。
老頭将東西悉數掏出,另一位也從房間裡拿了證件出來。
一沓證件經手三人,先遞給哥哥,再轉交給代瀾,最後才落到這次負責抄錄的餘漁手上。
好在盤慶義比較配合,加上代瀾從前學過的技巧早已融會貫通,雖然她還是緊張得不停在外套的遮擋下死摳文件夾,中途也有幾度冷場,但在何子遊恰到好處的補充提醒下,有來有往竟然溝通得還不錯。
直到一行人告别兩兄弟,老屋被重新鎖上,那摩托車引擎聲又奔着棋牌室去,代瀾才發覺自己的心跳是那樣的快,好似方才的應答是另一人所作。
“沒想到你倆還挺有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