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客棧,執言吩咐夥計安排午飯上來。
韓少磊一進門就上樓去找林妍靜,結果發現她不在房中,又急着下樓詢問。紀煌音早安排了據點人員留守在這裡,專為保護林妍靜。紀煌音問過之後,才知道林妍靜說要自己出去買些姑娘用的東西,不許他人跟随,且她就在附近,因此據點的人并沒有跟着出去。
東方問淵聞言,神色微冷。紀煌音知道他是擔心林妍靜的安危,畢竟此前林妍靜與韓少磊已被蒙面人追殺過,涼州城中又危機四伏,她一個人到處亂跑還是很危險。
紀煌音便道:“既然她人就在附近,想來也是無妨。此處是玄音閣治下江家會的據點,這一片都有我們的人,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東方問淵聽了神色微有和緩,沒有再說什麼。韓少磊聽後也略微寬心,覺得并無什麼不妥,又估計她應該快回來了,便決定先用過午飯再說。
誰知一頓飯的功夫過去,幾個人把上午在胡刹鬼市的見聞都交換過一遍,林妍靜還不回來。韓少磊正想出門尋找,忽然見她穿了一身簇新的紅紗絲衣,帶着笑容,嬌豔非常地進了門,手裡還抱着許多胭脂水粉的盒子。
“好看嗎?”林妍靜将懷裡的一堆東西放下,拎着裙子在韓少磊眼前轉了一圈,紅紗長裙似一朵鮮花綻放開來,翩翩然頗具異域風情。
韓少磊沉醉于她綻放的笑顔,微紅着臉點頭誇贊:“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二人正言笑晏晏,結果東方問淵冷着臉起身:“怎麼獨自在外面這麼久,涼州城危險,你不知道嗎?”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紀煌音輕手輕腳地端了茶離座,執言也悄悄站起來,二人又一次十分默契地退到遠處觀戰。
林妍靜本來興緻高漲,被東方問淵這麼一問頓時沒了笑容:“你們去了胡刹鬼市,獨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又不敢去城中遠的地方,不過就是在附近走走,這也不行嗎?”
東方問淵本來還要再說,她卻委屈起來,一雙水杏眼盈盈泛起了粼光,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到紅紗衣上。
方才還巧笑嫣然的少女此刻變作梨花帶雨,韓少磊慌忙哄她,東方問淵見了有些無奈,最終還是緩了語氣,上前跟她細細說明如今的情況,想讓她明白獨自出行的危險。林妍靜卻隻是哭,一點也聽不進去他的話。
紀煌音端着茶盅搖頭:“真是不容易啊。”
執言抱臂随她一齊搖頭:“是啊,不容易啊。”
看着這一幕,紀煌音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靠在門邊思緒飄飛,東方問淵雖然大多數時候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他此時放軟了語氣教導林妍靜,倒有點他老祖宗宋修遠的影子。
紀煌音恍然憶起了從前與宋修遠在博雅苑的時候。
宋修遠溫文爾雅,天生一副好脾氣,是同窗之間出了名的老好人。那是無論是誰問他問題、請他幫忙,他幾乎都會答應下來。他常常幫人解答課業上的疑惑,即便是偶爾被人惹惱了,也還是會耐着性子細細說清問題所在。她那時就老覺得宋修遠應該當個教書先生,果然後世宋家桃李滿天下,連他這個外重孫也學得幾分習氣。
想到宋修遠,紀煌音微微放落了眼簾。
上輩子她翻江倒海、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得多,但從不覺得虧欠于誰,唯有宋修遠,她覺得虧欠。當年在深宮之中,宋修遠給了她很多自己的親人都未曾給過的溫暖和幫助,她心裡是很感激的。雖然她不能回應宋修遠的男女之情,後來發生的事也讓他們漸行漸遠,但她一直把宋修遠當作自己的親哥哥看待。
那時她悔婚叛逃,所有人都以為她死在了逃亡路上,包括宋修遠。直到幾年以後,她成為玄音,為助元宸攻下涼州城,見到了守城的宋修遠,他才知道她并沒有死去。
她與宋修遠在涼州城重會,是那一世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