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年,元宸在玄音閣的幫助下,勢如破竹地攻下了羽國的各個城池,一口氣攻到羽國都城門下,未及而立之年完成一統大業。
自此世間再無羽國,而那所浮豔繁華的城池,也終究改了姓氏。
破城當夜,元宸很守信用地帶着軍隊守在羽朝皇宮的門前,讓玄音獨自一人進了宮中,取得她應有的報酬。
沒有人知道玄音在宮中做了什麼,也沒有人見到她是什麼時候出來的,隻知道天要亮時,羽皇所居的乾和宮起了大火,接着有一個小太監帶着人打開了皇宮宮門,跪迎新帝入宮。
她還是那麼喜歡燒東西。
元宸心中無奈地歎了一聲,派人趕緊去滅火,又讓人清理皇宮各院,處理雜事,他自己卻沒有入宮,反而騎着馬,在皇城裡四處去找玄音的蹤影。
玄音并不在宮中,她拎着一壺羽朝宮中珍藏的名酒,去了城邊一座荒山的山崖上,在那裡可以清楚地眺望整個皇宮。
玄音獨自坐在寒風中,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那座朱紅深宮冒起滾滾濃煙與絢爛大火,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從天黑到日出,壺中酒盡,乾和宮的大火也熄滅了。
青冥天地間,一抹孤鴻掠影哀叫而過。
玄音喝了一夜的珍釀,卻是滿喉的苦澀,她摔了手中空掉的酒壺,起身下山。
什麼都結束了。
行到山下,卻見除了等着她的枝荷,還有正騎馬趕來的元宸。
玄音面無表情地向他拜了拜,聲音平靜無波:“恭喜陛下,今日起您便是天下之主了。”
元宸看了她半晌,才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玄音理了理袖子,看着天邊漸漸升起的朝陽,語氣裡多了點輕松:“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這幾年勞心傷神的日子太多,現在我隻想好好休息休息,以後老實本分地做點小買賣便罷了。”
元宸的喉頭動了動,停了一瞬才故作随意地問道:“你想回皇宮嗎?”
玄音聽了慌忙搖頭,苦笑道:“陛下還是饒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那個鬼地方。”
在梁帝面前将他的新居所稱為鬼地方,放眼天下,也就隻有玄音敢在元宸面前這樣放肆了,可是不管她如何放肆,元宸從來不曾對她有半句斥責。
見元宸不說話,玄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向遠處城外的青山:“皇宮自然是錦繡繁華,美不勝收,隻是這些我已經看夠了。天地高渺,江湖遠闊,還有很多我沒去過的地方,沒見過的景色,何不四處走走?”
她收回目光,向元宸拱手拜别:“陛下,這些年的合作很是愉快,今日事畢,玄音就此别過了。”
元宸的臉上忽然顯出少有的慌亂:“你要去哪裡?你……還回來嗎?”
玄音略顯苦惱地思索了一陣,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得胡亂道:“不過是去瞎轉轉,也沒想好去哪,回來肯定還是要回來的,我還有生意在這呢。陛下放心,日後若有需要,仍舊可以随時吩咐玄音閣幫忙。”
元宸這才略微穩了心神。他遲疑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道:“你去吧……早些回來。”
玄音微笑,再次向他行禮道别,而後帶了枝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元宸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你若願意,可否來朕的身側同看天下?
這一句話,元宸終究沒有說出口。
玄音與枝荷騎馬出城,臨到城下,枝荷猶豫着道:“閣主,方才皇上的一番話,是否是懷疑您有不軌之心?”
枝荷擔心元宸問玄音想不想回皇宮,是在試探她會不會對皇位有所想法。她們終究是羽朝的舊人,帝心難測,難免不會對她們存了忌憚之意。
玄音雖然也不明白元宸問話的用意,她也沒心思去細猜,但還是搖頭否定道:“他不會這樣想,他若連這點胸襟也沒有,就當不成這一統霸業的天下之主了。”
枝荷點了點頭,又悄聲道:“也并非是因為胸襟大小,而是閣主之才,确實有值得忌憚的地方。”
玄音哈地笑了一聲:“我權當你在誇我了。”
枝荷道:“曾經那些人總愛說您為什麼不是皇子,依我看來,您是男是女都無礙于主事天下。其實……閣主若想,那位置您也坐得。”
玄音卻搖頭,讓她不要再說這話。
沉默了許久之後,玄音忽然問她:“枝荷,如果讓你選,你還願意回到那座皇宮裡去嗎?”
枝荷聽了低着頭,小聲卻又堅決地道:“不願意,我這輩子都不想回去。”
玄音這才笑開:“那不就是了?”
枝荷也笑:“對啊,比那裡好玩的地方多得是,何必回去?閣主,我們現在去哪,真的要亂逛嗎?”
清涼晨風裡,玄音彎起嘴角:“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就要開春了,咱們且南下而去,見見江南風光,京中一應事務就暫時交給全福打理吧。”
枝荷當即道:“好!閣主去哪,我就去哪!”
二人執了馬鞭,輕笑着縱馬出城。
到城門口時,玄音騎在馬上,獵獵風中,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朱紅深宮,而後毫不留戀地出了城門。
太冷了,那裡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