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便簡單許多了。
三年荒山古觀,玄音不曾有半刻懈怠于天心正法的修習。在此期間,她定期與山下的枝荷聯系,又通過全福掌握羽朝皇宮動向,漸漸組織起自己的力量。
梁羽兩國因和親之事交惡,卻最終沒有打起仗來,隻因梁帝年邁,無意征戰,而皇位之争又日漸激烈,最後羽國割讓了幾座城池給梁國,暫且保住了太平。
一時半刻的太平,讓羽朝深宮那位昏懦的帝王又沉溺在歌舞酒色之中,隻聞靡靡之音不聞哀鴻遍野,雖無戰事,但羽朝仍舊是饑荒瘟疫不斷。
三年之中,不知從何時起,有一個名為玄音閣神秘組織出現在了江湖上。
玄音閣盡知天下事,明朝堂、了江湖,隻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人有所求,玄音閣必有所應。玄音閣不僅在羽國境内活動,連梁國境内也多有玄音閣的暗使。相傳玄音閣的主人武功極其高深,卻無人知其來曆與面目。
又是一年深冬飄雪時節,即将新舊交替,梁國皇帝也換了一位。
這日,赢得天子之位的元宸處理完了一朝政務,已是深夜,殿中的燈早已換了一盞又一盞。
元宸自龍椅上起身,沒有傳人進來服侍他回去就寝,而是獨自站在昏黃的燭光中,看向壁上挂着的那副《德昭公主秋宴圖》。畫上的人已繪得清豔絕塵,卻仍舊比不上元宸記憶中的模樣。
元宸又想起了當年懸崖風雪之中,那人決絕的笑容。
似乎每到隆冬時節,他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德昭公主在風雪中的臉龐,還有那雙眼睛裡閃爍的光芒,清豔嬌弱又無比倔強,矛盾出極緻驚人的美。當時德昭墜入山崖後,元宸立即派人下去尋找,隻是下面水流湍急又是深冬,下屬們遍尋無果後,他隻得放棄。
元宸看着畫像出神,忽然風雪吹開了近處的窗扉,溫暖的殿内卷入一股冰冷寒意。
元宸被這股寒風吹散了思緒,他正想命人關窗,卻聽吱呀一聲,窗戶關合,那風聲便停了。
“陛下,别來無恙。”
一道女聲在幽深的殿内響起,元宸猛地回首,正見書架陰影後走出一個玄衣女子。
她緩緩走出,悄然立在昏黃燈光下拱手微笑,無不恭敬地注視着元宸:“殿下,你我自崖邊一别,已有三年了。”
“是你?”元宸瞳孔緊縮,呼吸幾乎有刹那停滞,“德昭公主雲瑛!”
本該三年前死去的人,此時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眼前,恍如夢中。
她面容依舊是美得難描難畫,叫人隻看一眼就忘不掉。然而這種美卻和元宸記憶中不太相同了。
如果說三年前的德昭公主是一朵嬌豔而脆弱的花,随時都能零落北風中,那麼三年後的德昭公主已經完全沒有了孱弱模樣。
她已不再是初初長成的嬌弱少女,不再是無力反抗的金絲雀。此時的她,更像是一柄修長優雅的劍,美麗的笑顔下藏着利刃寒芒,冷得凜冽,豔得危險,更有不同于從前的自信與從容。
玄音在元宸震驚的目光裡淺笑着點了點頭:“陛下好記性,正是鄙人。不過德昭也好,雲瑛也好,都已是過去的事了,若陛下願意,可以喚我玄音。”
元宸是沙場征戰的鐵血男兒,又經曆過皇位争奪之亂,此時雖然震驚,卻也極快地維持住了表情:“你為什麼還活着?”
玄音悠然地垂了手道:“那些事情說來話長了,不說也罷。我今夜專程為陛下前來,還是省點時間先談正事要緊。”
元宸眉間一皺,手握上了腰間劍刃。
玄音見他動作,嗤笑一聲道:“方才我這麼悄無聲息地進來,陛下乍見了我,也沒有喚侍衛護駕,我還以為陛下仍舊是當年不動如山的憲王殿下呢。可我一說專程為陛下而來,陛下倒要握緊腰間兵刃,可見果然是做了皇帝的人,到底要怕死些。”
元宸眉頭皺得更深,手上卻松了勁,冷聲問道:“你難道是為報仇而來?”
玄音淡笑着晃了晃腦袋:“非也,非也。我與陛下無冤無仇,何必要兵刃相向?我此來是為了幫助陛下。”
“你會幫朕?”
“當然,三年前我不就幫梁國得到了幾座城池麼?”
元宸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說不清是不屑還是諷刺。
玄音并不介意,臉上笑意依舊,說出的話卻極為直白:“陛下自來有鴻鹄之志,隻是一直沒有時機施展,以至于當年放走一個絕佳的出兵理由,錯失了攻打羽國的良機。如今陛下已得梁國皇位,大權在握,正是一展雄才的時候。所以我今夜來此,就是為了幫助殿下吞并羽國,完成一統大業。”
元宸本想輕蔑道:就憑你?可是他話才要出口便想起眼前這人三年前的種種作為。
此人一介孤弱女流,卻能憑一己之力挑起争端,更是在亂世之中無聲無息活了下來,其膽識謀略,不可小觑。
“玄音……”
元宸将這兩個字放在齒間咀嚼,他思索了一陣,反問道:“莫非傳聞中的玄音閣,是你所建?”
玄音點頭稱贊:“陛下真是見識廣博,連這等江湖小事也知道。鄙人确實做着這樣一樁小小的生意,正好能夠幫到陛下,所以今夜特意來此與陛下相見,看看能不能與梁國之主做個交易。”
元宸看向她的眼光逐漸轉深,他沒有深究這三年之中她經曆了什麼,也沒有問她一個羽國的公主為什麼要幫他吞并自己的國家,他隻是思考起她的話。
他确實計劃攻下羽國,也确實需要有才之人的幫助。眼前這個人,不論是智謀還是出身,都是他一統天下的極好幫手。
元宸沉默地凝視了玄音許久,玄音在他極有壓迫性的目光下毫無懼意,一任坦蕩自在。最終元宸直接問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玄音勾唇:“梁國帝君,就是爽快。”
玄音明白元宸已經決定要合作,便籠袖向他一拜。
元宸看着她低頭行禮,而後自廣袖後擡起頭來,笑容在燭光中豔麗得詭異。
“我要的很簡單。待到羽國滅,都城破,陛下隻需給我一時半刻的功夫,讓我親手殺了羽皇,這便夠了。”
元宸久久地看着她,最終隻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