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煌音向來慣于早起,出門在外也不例外。
第二日晨間練功結束後,天色還很早,芄蘭與何求兩處自然不會這樣早就将她昨夜才吩咐的事完成,于是祖師大人對着還未升高的日頭,發現今日竟然沒有事務需要處理。
難得閑暇,紀煌音看着外面日光晴好,便起了遊玩之意。
前世雖也來過,但那時的心思也都在組建暗網上,她是第二回來揚州城,昨夜被四娘拉着逛了一路的夜市,倒還沒見過揚州城春日景象,今日正好趁這個機會看一看江南水鄉。
想到這,她看向房中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這些都是四娘買下送她的,有許多她都還未細看過。
祖師大人頗有些無奈,自己近來忙于事務,确實是太素儉了,連旁人都看不下去,既要出門遊玩,不若就此裝扮一番也好。
紀煌音閑來無事,将各色的禮盒一一拆開查看。
仇四娘買東西講究個痛快,看中哪件便直接在紀煌音身上比一比,也無需她點頭,隻要四娘說好,店裡夥計就飛快把東西接過包好。
這些首飾衣衫是春日新上的款式,顔色新鮮俏麗,樣式也是精巧秀美,基本沒有醜的。紀煌音一一看過去,隻覺得自己實在穿不下這許多。
“芄蘭膚色瓷白,這件天藍色的衣裙倒是很适合她。”
“這幾支珠钗玉簪放在璃煙晴柳鬓上,估計很美。”
“這套石榴紅裙給裘長老應該不錯,她總是穿一身黑,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座沒給她錢買衣裳換呢。裘血衣裘血衣,自然要穿紅的了……”
紀煌音邊看邊念叨,渾然不覺自己也是别人口中儉素的祖師老人家,倒是嫌棄起裘長老萬年不變的黑衣來。
遠在都城的裘長老對自家閣主那點惡趣味渾然不知,隻是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裘長老此時正在生部挑選毒藥。
死部長老,血色閻羅,煞氣非同一般。她一出現在生部,除了那位外号小邪醫的長老會笑眯眯的,别人哪敢作聲?此時生部的人一個個都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在做事,她這猛一個噴嚏,把邊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趕忙把脖子一縮,像是怕她腰間長刀下一刻就要砍下來一樣。
藥櫃前的青衫男子一聽這動靜,卻是趕緊回頭:“素衣,你沒事吧?可是這兩日着了風寒?”
裘長老捂着鼻子悶聲道:“沒有。”
她正想掏衣兜,眼下就出現一方青邊素帕。
“……多謝。”
裘長老接過葉長老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然而捏着素帕的手卻滞在空中,一時間不知道是進是退。
葉長老溫和笑道:“你拿着用吧。”
“洗了,還你。”
葉長老一愣,笑得更開心:“那好,你記得來還我。”
明明隻是很簡單地談論手帕問題,裘長老卻莫名在他的笑容裡感到有些悶熱,正好看見櫃上已放好了她要的毒藥,她飛快地把幾個瓷瓶往手裡一纂,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門,剩下葉長老還在後面叮囑她:“記得要來還手帕啊!藥不會用也随時來問我,我都在!”
生部的人看了暗自嘀咕:果然這死部的人就是煞氣重,看咱們長老連方帕子都急着收回,估計就是怕多沾了關系不吉利。
那一邊的裘長老挑好了毒藥,這一邊的紀煌音也挑好了衣服。
祖師大人在念念叨叨一陣後,終于翻到了一套雪青色春綢衣裙。這一襲春衣顔色雅緻,清爽飄逸,令挑剔的祖師頗感滿意,換上後便悠然地出了門。
正是風日清和的天氣,城中各處行人如織,楊柳春風吹起商鋪幌旗,一切新鮮景象無不朗然入目。
紀煌音放松了腳步走在初春的日頭底下,漫無目的地在城裡閑逛。
到了午間,紀煌音又找了家仇四娘推薦的飯館用飯,随意點了幾道招牌菜,果然春菜鮮脆,湯頭甜爽,滋味甚好。一上午逛下來,隻把這幾日的奔波疲憊都消散在了早春的微風裡。
紀煌音想着時辰尚早,還未曾見過瘦西湖的風光,不如便乘興去遊一遊瘦西湖,是以又慢悠悠地自水邊一路散去。
這日正逢休沐,還未到瘦西湖,水面上已有許多遊船往來,月琴彈唱之聲隐隐從中飄出。
其中一艘畫船粗粗看去不過尋常,内裡卻布置得精巧雅緻,艙内飄蕩着碧螺春的清香。
午後晴光正好,春分已過,城中河道春水新漲,青碧碧的一片透澈,那畫船就在這透澈春水中緩緩而行。
船窗懸着的流蘇竹簾被升起半扇,露出艙内一灰一白兩道人影,正隔幾對坐。
灰藍衣袍的男子氣質溫雅如玉,面上雖有些歲月痕迹,但眉目間還是可見少年時俊秀的風姿。他半倚在窗邊,一面賞着河岸風光,一面端過茶杯細品了一口。
茶才入口,已是滿齒清香。
“真是好茶!”
贊了幾聲後,他放下茶杯,臉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對面倒茶的人:“我費勁得來的上等碧螺春,一直收着舍不得喝,多虧了你這個好外甥把它啟出來送人,我才能喝到點殘渣泡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