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煌音一轉頭,正見一個瘦削身材的中年女子被領過來。
這女子穿着窄袖衣裙,打扮得很是爽利幹淨。她膚色微黑,更襯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一邊在紀煌音旁邊坐下一邊拱手打招呼:“沒成想今年你也收到英傑會的請柬了,恭喜恭喜!”
紀煌音笑道:“我說誰聲音這樣清亮,原來是仇姐姐。”
來的這位是揚州福威镖局的女掌櫃仇四娘,從前便與玄音閣有些往來。因她丈夫常在外走镖,她便時時替丈夫出席各種江湖大會,也是趁機結交人脈。祖師大人重生後,去年秋天在都城的一個江湖聚會上和她見過。
仇四娘為人敞亮,言談爽利又精明能幹,去歲和紀煌音一見之下相談甚歡。這會子聽了紀煌音的話,惹得仇四娘笑推她一把:“什麼姐姐不姐姐的,都說了讓你叫我四娘。半年沒見你還是這麼會說話,我哪裡是什麼聲音清亮,就是個大嗓門罷了。”
紀煌音笑意不減:“半年沒見,四娘氣色更好了。這回可真是巧了,咱們倆倒是坐在一塊兒。”
福威镖局生意做得大,又是揚州本地的商家,被邀請來英傑會倒也不稀奇。難得這仇四娘家大業大,還沒有一點自傲的做派:“不過是石先生看着我們镖局是本地的商戶,賞個面子讓我們露露臉罷了。倒是你們玄音閣,這大半年來幹得風生水起,現今外頭都說,玄音閣的消息越發靈通,辦事又牢靠,到底是有一百多年招牌的。我這會兒能坐在紀大閣主邊上,真叫一個榮幸。”
紀煌音擺手:“四娘快别這樣說,承蒙江湖中人看得起我叫我一聲閣主,說白了我不過是個小生意人,這次來英傑會也是湊湊熱鬧,和那些高門大派比不得。”
四娘低聲道:“你都坐在這了,還比不得呢。”
她一努嘴,指了指正中的幾個主位:“除了上頭那些個貴客,這左右兩席第一排坐的,要麼是掌門,要麼是大俠,哪個不是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玄音閣如今實力有目共睹,我說你是紀大閣主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呢。”
紀煌音謙和地笑了笑,學着她說:“那麼四娘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我能坐在四娘邊上,也真叫一個榮幸。”
仇四娘被她逗樂了:“你呀,這張嘴就是讨人喜歡。”
仇四娘接着又看向正中的主座:“今年這上頭除了五大派的掌門和幾個揚州巨富外,還有幾位少俠呢,其中最值得說道的一位就是嘯風一刃韓少磊。”
祖師大人聞言,憶起密室裡那張寫滿‘正道’二字的臉,心中很明白他為何值得說道,但還是向仇四娘遞話問道:“哦?怎麼個值得說道的?”
仇四娘便開了話匣子:“提起他來,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這一年間韓少俠在江湖上可以說是風頭無兩,他劍術超群又好打抱不平,多少人追随他,沒準未來他能開山立派呢!英傑會請他來,可見其資質……”
紀煌音漫贊了幾聲‘真是少年英才’,心裡又覺感慨。
這大半年來她也有所耳聞,韓少磊自從找回家傳秘籍後,便似打通任督二脈般一飛沖天,武功進步神速,在江湖中名聲大噪。
韓少磊原來雖也說得上武功高強,但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中還算不上出類拔萃,若無林妍靜上玄音閣拿回他的家傳秘籍,隻怕還得挨個好幾年才能打出‘嘯風一刃’的名号。
林妍靜對韓少磊倒是好,隻是上玄音閣白拿秘籍這事做得不地道,自己的義兄得了那麼大的便宜,不想着感謝感謝玄音閣便罷,還專和玄音閣作對。原來她那敗家徒孫想盡了辦法來到英傑會,卻隻能看到自己白白送出去的秘籍被韓少磊練得出神入化,又半點奈何不得在他保護下的林妍靜,兼又看到東方問淵也護着林妍靜。一時間嫉妒林妍靜、眼紅韓少磊、癡戀東方問淵,‘三味雜陳’的敗家徒孫氣昏了頭,在衆人賞花遊園時和林妍靜争了幾句嘴便大打出手。
二人在竹園之中争鬥起來,說話就開始動手。
那林妍靜一個嬌弱小姐,不過略懂點輕功拳腳,哪裡受得了天心正法一掌,當下就被拍暈在地。韓少磊趕來自然饒不了她那敗家徒孫,新仇舊恨一并算上,當時就與敗家徒孫把英傑會的後竹園打平了一半。
韓少磊的嘯風劍法厲害得緊,對上僅有兩層境界的天心正法要赢并不太難,隻是他要分神着林妍靜的安危,那敗家徒孫又全力以赴,一時倒被纏得沒法。關鍵時刻還是東方問淵趕來,一柄冥痕挑開二人,對着敗家徒孫當肩一劍,隻把她捅得血流如注元氣大傷,若不是韓少磊和東方問淵還挂心着林妍靜的安危,沒有繼續下殺手,隻怕她那敗家徒孫當時就要交待在英傑會上了。
祖師大人當時在玄玉玦中,看到敗家徒孫渾身是血氣得發抖的樣子,隻覺得恨鐵不成鋼。
她這徒孫眼皮子淺,心量又小,武功還不濟。玄音閣的天心正法比這些所謂的秘籍不知高明多少,若修到大成,區區一個韓少磊算什麼?她便是在武林中橫着走也不在話下!明明打不過,還為個男人醋成這樣,白白被捅一劍,真說起來算是自己給自己招災。
現如今的祖師大人坐在台下,這具身體裡裝的早不是那個不成器的芯子了,她才不會幹那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再說了,她根本沒興趣和這些少俠少女們打着玩。
紀煌音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膀,想着冥痕那劍着實是厲害。
東方問淵不常出手,紀煌音之前雖也在青雲山莊中和他拆過招,但他到底沒用内力,實力也就有些難測。雖說現在自己已修到第五層,若真交起手來,打肯定是打不過他的,充其量也隻能在他手下過得幾十招然後趕緊逃命。
不過現在東方問淵還等着她給自己救命,想來隻要不起要緊的沖突,比如得罪他的林妍靜妹妹,二人也不會兵戈相向。
誰知紀煌音才想着東方問淵,就見外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來了。
這群人氣勢不凡,一看便知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間一人尤其突出,身着鑲金邊暗銀紋白衣,腰束祥雲紋帶,下佩着一柄通身銀白的長劍,行走間豐神如玉,清貴非凡,正是東方問淵。他旁邊的少女一襲雲煙粉芙蓉裙,杏眼桃腮,嬌俏靈動,不是林妍靜又是誰。
東方問淵白衣帶風,目不斜視,隻徑直去到上頭一排主位落座。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紀煌音坐在側邊席上,看着東方問淵自她面前帶風走過,雪白衣袍飄逸招展,不自覺端茶暗暗搖頭。
奔喪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奔喪打扮,隻是這喪可千萬别奔到她身上來。
此時一旁的仇四娘突然開口道:“哎!東方問淵今年也來了,冥痕十三劍真是不簡單,年年都是座上客。”
還未等紀煌音說話,仇四娘便似想起什麼一般猛地叫道:“妹子!這個東方問淵不是你傾心之人嗎?傳言你喜歡他可是喜歡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