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很傲慢,很瞧不起山外界法師的樣子。她似乎是有意想和我交朋友,還知道阿娘和媽媽。她說,她叫崔華明燦。”
“崔華明燦?是崔華明珠吧?”謹傑說。
“是明燦。她是這麼說的。”
“應該就是她。你記不記得,崔長天跟咱們說過,他侄子不喜歡明珠這個名字,說是讀起來不好聽。”邱茗說。
“那就是崔家的那個小姑娘。她給你說起她舅舅了吧?”
“是說了。我沒搭理她,她不大高興。”
“不用管她,她被家裡人給慣壞了。至于她那舅舅,”謹傑嗤笑,“崔家的家—主—大—人——其實不過一個跳梁小醜。但是,如果沒有大人在場,你遇到他還是要多加小心。那家夥老奸巨猾,又恬不知恥,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你傑姑說得對,崔家可不是什麼善茬。她們在大戰初始就倒向萬箫,勾結朋黨,為虎作伥。買賣人命也是有的。後來戰争勝利,這樣的貨色卻逃過了審判。這些年來,崔長天四處捐錢,倒賺了不少贊譽。實際上……”
邱茗停住話頭,冷笑,“平日裡光鮮亮麗,撕開禽衣獸袍一看,誰還有個人樣啊。”
謹傑繼續道:“冰歌,你要知道,現在家裡還有什麼‘家主’的,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是好東西。殺人放火,對于她們那種人家,也隻有不能做的,沒有不敢做的。當然啦,你也不用害怕她們,現在終究是法治社會。況且,你傑姑和你茗姨還是能護得住你的,更不用說還有姜鋒和空明。”
她笑道,“要是有人敢對你下手,恐怕姜鋒隔天就會殺到她們家,把刀貼着她們耳朵邊插進她們床闆上。”
說罷,又開始玩起冰歌的臉,把冰歌的嘴角拉上又拉下,活像做鬼臉似的。
“别欺負孩子。”邱茗過來撥掉謹傑作亂的手。
很快,冰歌就淡忘了這條小插曲——她忙着練習法術呢。
臨近開學,玄武井人越來越多,矛盾也多,執勤武衛員們忙得腳不沾地。然而,冰歌不能不去玄武井——她三天兩頭就得去玄武書局解答練習時的疑問。
這天,她像往常一樣在書店三樓——一個靠着欄杆、不起眼但光線明亮的座位看書,可偏有人擾她的清淨——
“總之這是我的,你不準拿。”一個高昂的聲音說。
“憑什麼?是我先拿的。你說不準就不準?你誰呀?”另一個寸步不讓。
“哼,諒你這鄉巴佬也不知道。我告訴你,你最好識相些,不然我告訴舅舅,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勞駕,這是書店,幾位能不能小點聲?”
“關你屁事!”
冰歌起身,隻見三女兩男站在探險類小說的書架前,中心的兩個女孩正在争執。
其中被護衛着的那位正是崔華明燦,梳了個雙馬尾。
她對面的女孩個頭嬌小,圓臉圓眼睛,兩根辮子裡編着五彩斑斓的絲帶和一堆丁零當啷的小發飾,耳邊戴着兩個既像精靈耳朵,又像镂空羽毛的金屬飾品,閃亮亮的。
這金屬“羽毛”正是轉譯羽,昭示着她外鄉人的身份。
圓眼女孩臉色微紅:“你說誰鄉巴佬?先來後到懂不得?”
崔華明燦一翻白眼:“鄉巴佬就是鄉巴佬,說的什麼土話。”
女孩立起眉毛:“我警告你哈,你再說我家壞話!我可不是吃素的!”
“哈,我就說,你不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鄉巴佬嗎?不光你是,你父母也是,你全家都是!血管裡都流着低劣的血!”
冰歌上前一步。
還沒等她有任何動作,圓眼睛女孩先所有人一步行動了。
她猛地一個跨步,piapia兩巴掌氣勢如虹、劈頭蓋臉地糊過去,爆發出與她整個人毫不相襯的驚人氣勢:“老子鏟你一耳屎,兩耳屎!讓你嘴我家人,讓你嘴我家人!”
崔華明燦哪見過這架勢,她短促地叫了一聲,随後狠命擰住圓眼女孩的耳朵。三個跟班一齊上前,又抓又拽。女孩不甘示弱,拼命掙紮。
剛剛在座位上出聲,試圖争取安甯的眼鏡女孩再也受不了,噌噌跑下樓。
冰歌飛奔上前,迎着一團人的無影腳、鐵爪拳,幾下将她們分開。
“你她爸又是哪個……”崔華明燦張口便罵,看到冰歌沒什麼表情的臉,立刻住了口。
“是你啊,暫且給你個面子。我奉勸你,你阿娘是個特例,禺界的人絕大多數都……”她嘴巴一撇,翻了個小小的白眼,“你最好不要和她們混在一塊,我這可是忠告,為了你好。”
“放開我!”圓眼女孩掙紮,“讓我跟這孫崽打!喂!有膽量的話就去外面和老子一對一!”
崔華明燦皺眉上下掃視她一眼,捏住鼻子,和跟班們齊齊發出嘔吐聲。
女孩掙紮得更厲害了。冰歌牢牢把住她的肩:“我比你這種人更清楚山外界人什麼樣。”
“你給我把話說明白!什麼叫‘我這種人’?”
冰歌沒理她,拉着女孩就走。崔華和跟班們圍上前,擋住她們的去路。
“讓開,趁着我還想好好說話。”
崔華明燦正要發作,突然,兩隻鐵一般的手降臨在她和冰歌肩膀上。
“就是你們兩個小混蛋吵鬧、打架?”是男店員,氣喘籲籲,鐵青着臉。
“叔叔,我走的時候,是兩位梳雙辮的和那三位在打。這位……我餘光看見她當時在勸架。”不知打哪又冒出來的眼鏡女孩說。
除了冰歌以外的五人都對她怒視而視。顯然,她們都沒有料到,半路殺出個報告精。
店員從鼻孔裡重重出了一口氣,撒開冰歌,抓住圓眼睛女孩:“留影幕會告訴我們究竟怎麼回事。吵鬧、打架的都得交罰款,不夠就讓你們家長來!”
店員把幾個孩子押到櫃台前,看完錄像,他清了清嗓,開口了:“念在你們幾個年紀小,”看向圓眼女孩,“你又是初犯,就隻罰80。明燦也罰80,你們三個從犯就罰50。明燦,”他笑道,“你舅舅最近還好吧?”
崔華翹起下巴:“他好極了。要是沒人和他侄子搶書,就更好了。而且,明明是她先動的手,我隻是自衛,憑什麼我和她罰得一樣?”
“你就讓讓她吧,誰叫你犯了太多次呢?看上哪本啦?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和咱們說一聲不就得了,還和人家争什麼。”
他又轉向圓眼女孩,假笑道:“不好意思,咱們得照顧老客戶。你要是喜歡,可以從咱們這預訂,價錢和現買都是一樣的。”
女孩硬邦邦地回道:“不用了,我去别的店買。”
“好吧,那麻煩先把罰款交一下。”
崔華從包包裡拈出枚金币,撂在櫃台上:“我交6次的,不用找了。”
圓眼女孩挪到冰歌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角。冰歌會意地附耳過去。
“姐姐,你叫什麼?”
“我叫任冰歌。”
“咳咳,冰歌姐姐,你兜裡有多餘的錢嗎?能不能借小妹一點呀。我一定一定加上利息還你,這事可千萬不能讓我家長知道。求求你了,我以後給你端茶倒水。”
“咳咳。”店員又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小朋友,你有沒有錢啊?沒交罰款可不準走啊。”
女孩漲紅了臉,眼睛也紅了,乞求地望向冰歌。
店員以她們剛好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牢騷:“山外界的……啧啧……”崔華和跟班們吃吃地笑。
“你差多少?”冰歌把手覆在女孩緊攥而顫抖的拳頭上,輕聲問。
女孩眼睛立刻亮起來:“30!我回去把壓歲錢找出來,多還給你。”
“這倒不用,你原數還我就行。”冰歌把6枚銀币塞進她手裡。
“大恩不言謝!到時候請你吃飯!”
女孩轉頭把錢撂在櫃台上:“喏,80,全款。”
店員微不可查地撇撇嘴,把錢丢進櫃台裡。
崔華姿态優雅地站在一邊,兩手交握在身前,眯着眼睛打量女孩和冰歌。
她欺身過來,沖女孩小聲威脅:“我告訴你,這事沒完。今天的仇要是不報,我就不姓崔華!我會讓你後悔來正土!”
“喲嚯,口氣蠻大嘛,您是王母娘娘噻?我可不怕你!”圓眼女孩伸出小指,摳了摳耳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學人精!你不僅搶我的書,還學我的發型,學我翻白眼。”
“噗。您真是臉之大,一鍋盛不下。我這是蠍子辮,沒見識的家夥。還有,書是我先拿的,現在讓給你而已。還有,”她又翻了個大白眼,“誰跟你翻一種白眼,姑奶奶從來都大大方方翻。誰像你,要翻不翻,造作得惡心。”
“你!”崔華五指向女孩耳朵抓去。
冰歌伸手把女孩拉過來,将她今天看了十幾頁的書放到櫃台上,對正低着頭,抓緊時間玩手環的店員說:“這個結下賬。”
崔華抓了個空,湊到冰歌身後,對着她耳邊說:“我警告過你,不要和我作對。我的寬容已經用完了,你等着吧。”說畢又朝女孩耳朵抓去。女孩一閃身,崔華又抓了個空。
冰歌收起書,轉身直視崔華的眼睛:“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我從不主動惹誰。但惹我的,都付出了代價。你可以試試。”圓眼女孩在冰歌身旁對崔華豎中指。
崔華明燦恨恨一揮手:“我們走!”帶着跟班們揚長而去。
店員在她們身後搖搖頭,嘟囔了句什麼。
出了店,女孩猶自氣呼呼的:“呸!這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家夥!她以為她是誰呀?店員也偏着她,還拿我是山外界的說事!”
“她家很有錢,也有些權勢。不過她就是個草包。”
“看出來了,”女孩說,自然地挽住冰歌的胳膊,“不過冰姐,你還蠻厲害的嘛!我看她怕你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冰歌“冰姐”,她反應了一瞬,說:“怕我?這可未必。我們之前見過一面,她因為母親們的緣故想結交我,但我不喜歡她,她很瞧不上山外界的法師。或許是家學淵源吧。”
“安?我聽錯啦?你剛剛是不是說‘母親們’?”
“你沒聽錯。這在靈界很正常,接引你的人沒和你說嗎?”
“他就告訴了我靈力、法術什麼的,帶我買了符牌、轉譯羽、手環,吧啦吧啦一堆東西,可沒告訴我還有這回事。”女孩說。
“等一等,請等一等!”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
一隻手從女孩身側伸過來,手裡是一串大大小小的彩珠和小飾品串成的鍊子。
女孩瞪大了眼睛,驚呼道:“這不是我的寶貝手鍊嗎?你從哪撿到的?謝謝你!”俯身就想給這個正在拄着膝蓋喘氣的好心人一個熊抱。
好心人卻在這時直起身,露出戴着眼鏡的,五官清秀
的臉。
女孩一下子縮回手,叫道:“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