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果垂着頭,把玩手上的金屬挂件。
陳母給了閨女一個思路:“衣物是按斤收的,你哥的舊衣服可以讓王恕拿去賣,我們家也有不少。”
“一年四季都買,穿的也就那麼幾件,其他的都在櫃子裡占空間。”
她随即又說:“我找個時間跟你二姨小姨,還有你叔伯說說,哪家都有不穿的舊衣服,就是懶得收拾。”
陳青果連聲:“好好好!”
陳母溫柔地看着心地善良的女兒:“果果,你要考慮清楚,和那樣的同學做朋友,相處起來,你會比較累。”
“他不是那種輕易袒露心聲,把情緒浮于表面的人,那你就要去猜他在想什麼。”
陳青果讷讷:“我沒想這些……”
陳母摸了摸她的頭發:“那等你到了想這些的時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和媽媽說。”
“噢。”陳青果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整理我的衣櫃!”
“不急,你可以……”
話說一半,閨女就已經跑進了廚房,陳母搖搖頭,去書房忙自己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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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的廢品種類繁雜,自行車不好帶,王恕騎車回去,換了三輪車過來。
陳青果站在陽台,看他把一大捆紙箱拎上三輪。
棉衣被他脫了搭在三輪車頭,他隻穿着件白色單衣,比棉衣還要老舊,還要不合身,領口袖口都洗變形的單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少年還未脫離青澀的軀體。
他背上的肩骨突出,清晰,猶如兩片被困住,想振動卻振不起來的翅膀。
餘塘鎮每天都發生很多事,王恕不關心,他有他的世界。
那世界現在貧瘠,不代表永遠貧瘠。
花草樹木,藍天白雲都會有。
“嘭——”
來時隻裝了一小部分,回去已經裝得滿滿的蛇皮袋脫離少年的手,落入三輪車裡。
風迷了陳青果的眼睛,冷冷涼涼的,她把眼前阻擋視線的發絲撥開,再向下看,王恕已經坐上三輪,朝小區大門方向蹬去。
陳青果摸上耳垂,将那顆沒了耳帽的耳釘拿下來,拎着轉了轉,回房去找耳帽。
這次的交易,并沒有讓陳青果跟王恕在學校裡外增加相處的次數。
一切似乎沒變化。
王恕第二次去陳青果家拿廢品,已經是臨近期末。
陳青果沒和他當面說,給他寫的小紙條,找了個午休的機會,偷摸塞他課本裡了。
到了晚自習下課,陳青果照常和表弟一起走。
在路口分開後,她就放慢車速。
冬夜風大,溫度要比白天低,陳青果的下巴埋在厚厚的大圍巾裡,腦袋上扣着同樣厚實的外套帽子,手上戴着毛線手套。
還是冷。
沒招兒的冷。
陳青果騎一段,就往後扭頭。
身後是平靜而寂冷的小路,在間隔有點長的路燈下,攏着一層幽幽的光。
樹光秃,天上那鐮刀似的月亮也無情。
陳青果吸了吸凍紅的鼻子,心想就不該讓王恕晚上來,失策了,她這一開小差,就壞事了。
一聲抖成顫音的驚叫過後,陳同學摔了個四腳朝天。
三輪車在她旁邊停下來,打開的前燈照亮她因為吃痛而皺起來的臉,冬天穿的厚,擋掉了一些傷害,要是夏天,她已經見血了。
王恕把腿放到地上,他從三輪車上下來,走到她面前,一言不發地俯視她片刻,握住她胳膊,将她從冰冷的青石闆路面上拉了起來。
陳青果都讓長發糊臉了,也沒心思整理。
王恕把她的自行車扶好,擦掉車頭上的土,側頭看她。
陳青果屁股疼,手疼腿疼,再加上冷,她心情不好,兇巴巴地瞪過去,語氣有點兒沖:“看什麼看,我車翻了,不就是因為我老是回頭!”
王恕半垂的眼眸下流出的目光,落在她挨了疼濕濕亮亮的眼睛裡:“為什麼老是回頭?”
陳青果拍打拍打衣褲上的灰,扒拉扒拉下巴上的圍巾,拽幾下手套,棉鞋蹭蹭地面,小動作做了一堆,悶悶地說:“看你啊,誰曉得你跟不跟上來。”
四周寂靜無聲。
王恕看了她一會兒,說:“我不跟上來,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