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至此,登山階梯開啟了五六十度的一截陡峭坡段,父子兩人暫停了交談,緩步向上。
在這陣子沉默之中,關于宗教信仰,林慕南回想起了去年同林靖乾的一番探讨。
“你相信神嗎?”林慕南那時曾經這麼問道。
“我呀,那要看我以什麼身份回答這個問題,以及我這個答案是回答給誰的。”林靖乾的吐字發音像風一樣,無定形,無定式,靈活多變,不可捉摸。
林慕南當時不懂,随口追問道:“這還有區别嗎?”
林靖乾理所當然地:“有的,假設我的目标是團結,而神的存在是鑄造團結的可用工具,那麼,我會信得無比虔誠。”
後來,“你信神嗎”這一句,左菁華也曾經問過林慕南。
林慕南同樣沒多思考,随口就答道:“我信啊。人們以神之名,定立了太多跟自我精神的契約。我也是。”
現在把兩個答案連起來看,一個望向了身之外,一個窺向了心之内。
比較而言,林靖乾的着眼點明明那麼地世俗,可不管記憶裡還是眼目前,他的周身都仿佛流岚暗湧,不由讓人揣度其深處似乎有奧義無窮。
風從林中滋生壯大,卷起一路枯枝殘葉。它常常蟄伏成一團寂寞,時而又抛灑出一股能量,淩厲昭彰。
這麼出了一陣子的神,便走過了一衆台階,到達平台之上。
林慕南接續先前的話題,朝林靖乾問道:“爸爸,你要把何助理外派出去了嗎?”
“建議我提給何助理,怎麼選擇要取決于他自己的意願。”
“那誰來填補何助理這個空缺呢?”
“如果出現了職位的空缺,何助理的副手,工作經驗已經足夠了。”林靖乾逐條解答了林慕南的疑問,微頓,又說,“先前推薦進入和影行動隊裡的‘上、下、求、索’四個年青人,我正考慮将來調回身邊工作。”
林慕南微愣:“哦……那四個人我見過,看着就都挺精幹的。”
“其實和影行動隊,我以為,也該撤隊了。”林靖乾突兀又說。
林慕南驚詫,倏然投過目光,定格在林靖乾面孔上:“爸爸,你這是什麼意思?宙和先生下落,大家都不要再管了嗎?”
林靖乾沒有回視林慕南,避開了與他目光直接接觸:“有些關鍵點,我也是漸漸才理清楚一點……”
“你是說,有我舅舅的線索了?”林慕南心一慌,就在林靖乾話語中間的停頓處插進了話來。
林靖乾搖搖頭,說得模棱兩可:“你容點空兒,南南,等爸爸理清楚了原委,一定原原本本地說給你聽,好嗎?”
“那我舅舅他……還活着嗎?”林慕南試探着問,“一早說什麼要聊聊關于生死的話題,難道是……”
林靖乾趕緊說:“不是。我保證,關于宙和的噩耗我是絕對沒聽過的。”
林慕南至此移開了投注的目光,視線開始遊移不定。
林靖乾知道他正紊亂着,耐着心勸導:“南南,要知道即便是生命搜救,到了時限也終究是要收隊的,和影行動已經開展了這麼多年……你長亭堂舅本就事務繁忙,這件事又長期牽制他的精力……不如等有了線索再組織調查。”
林慕南悶悶地:“那……爸爸,我聽你的。”
“不是你聽我的,是你抽空把建議提一提,顧門要聽太翁的。”林靖乾說,“倒是不急在這一朝一夕,就等常規拜見的時候再說吧。”
“我知道了。”
林靖乾笑了笑:“兒子,說了半天,歡喜的體驗,積沙成塔的點滴感悟,還沒圓滿的功業,放不下的執念,原本說好咱們今天來聊聊死亡話題,卻零零散散地,所說的都是要怎麼活着,人生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