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他似乎說的不是凍餓貧困緻死，而是别的什麼東西。
虞兮一時之間動了恻隐之心，她對路緣說：“要不咱們把他帶回去？”
路緣無奈道：“我們帶回去養在哪裡呢？鬼蠻氈帳不如長安宮殿，藏都沒地方藏啊。殿下，咱們也是寄人籬下啊。”
虞兮糾結地皺起了眉。
那小孩看出她們的猶豫，說：“我不吃多的糧食，不需多的衣袍，你們隻需将我圈養在氈帳外的馬廄，每日施舍一點殘羹。”
虞兮心軟至極，是什麼樣的苦難才會把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打磨成這個樣子呢？
虞兮看向路緣，二人對峙片刻，路緣無奈答應。
路緣道：“那我們現在就得快點回去，不然被别人撞見了很麻煩。你的嫁妝放在阏氏帳後的小帳裡，就讓他在那裡藏身吧。”
虞兮欣喜笑道：“好！謝謝路緣姐！”
路緣無奈笑道：“不必謝我。殿下廣結善緣，必有後福。”
虞兮嘿嘿一笑，并不計較什麼後福，朝小孩招手，讓他跟上。
小孩點點頭，跌跌撞撞地跟上二人的腳步。
又起風了。虞兮撩起鬥篷捂住口鼻，将小孩攬到自己身邊幫他遮擋風沙。
幾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此處的氈帳在風沙中酷似墳墓。
·
還沒到阏氏帳，遠遠地就能看到一隊人馬候在帳外，是穆騰格來了。
虞兮緊張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小孩，飛快地思考該把孩子藏到哪裡。
那孩子察言觀色很是厲害，來回看了虞兮和遠處的阏氏帳，懂了什麼，捏了捏虞兮牽着她的手，自己主動松手，一溜煙跑到遠處去了。
虞兮驚道：“哎！......”
路緣小聲道：“殿下，這孩子能獨自存活至今必有本事，現下還是先把穆騰格糊弄過去吧。”
虞兮咬了咬牙，應下，擡腳往阏氏帳走。
阏氏帳外的守衛們沒什麼反應，隻是悄悄地看着她，有些兇。虞兮并不施舍他們目光，直直地往阏氏帳内走去。
路緣掀開門帳，虞兮微微躬身，走進帳内，擡眼，看向帳内坐在榻上的穆騰格，不卑不亢地小小行了個禮，道：“恭迎單于大駕。”
穆騰格冷笑一聲，臉頰似乎有些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道：“你這可沒有恭迎的架勢。”
“那請單于恕罪。”虞兮嘴上這麼說着，實際上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穆騰格也不追究，拍了拍自己身側，道：“過來。”
虞兮心裡一緊。
穆騰格：“還要再說一次？”
虞兮抿了抿唇，走上前。她并沒有在穆騰格身邊坐下，隻是站在他面前，說：“有什麼事麼？”
“沒事不能來找你？”穆騰格沉聲道，“你還是我的阏氏呢，一晚都未曾陪過我。”
虞兮不知該作何反應。
穆騰格輕笑道：“難道你還沒做好準備麼？”
虞兮輕聲說：“我想我此生都做不好這個準備了。”
穆騰格嗤笑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去找過國師？”
虞兮擡眼看了穆騰格一眼，道：“是，怎麼了？”
穆騰格皺眉：“找他去作什麼？”
虞兮：“與你無關。總歸不是壞事。”
穆騰格起身，湊近死死盯着虞兮，道：“别去打擾他。”
虞兮有點犯怵，咽了口唾沫，道：“這貌似與你沒什麼關系。”
穆騰格陡然提高了聲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外人要去見他，怎能不經過我的同意？”
虞兮被他弄得渾身一顫，同時覺得有點怪異，這不該是單于與國師的關系。
虞兮勉強辯解道：“我孤身來到此處，唯獨與他相識，難道要悶死我不成？”
穆騰格咬牙再次欺身上前，道：“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就是。”
虞兮勉強與他對峙片刻，最終還是偏頭避開他的目光，應了下來。
正在虞兮以為躲過一劫時，穆騰格忽然察覺什麼，猛然湊近，在虞兮身上輕嗅兩下，皺眉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虞兮不明所以：“......嗯？”
“北野場......”穆騰格分辨出她身上的氣息是哪裡來的，大怒道，“你跑到北野場作什麼？！”
虞兮一頭霧水：“什麼、什麼北野場？”
穆騰格的怒氣來得極快，一瞬間臉色通紅目眦欲裂，伸手緊緊抓着虞兮的手臂，嘶吼道：“你去北野場作什麼？！”
虞兮不知道北野場是什麼地方，驚叫道：“你幹什麼！松手！好疼！”
路緣見勢不妙趕緊上前，屈指彈到穆騰格手上的麻筋，讓他吃痛松手，随即将虞兮拉到自己身邊護着。
路緣厲聲道：“此乃大周公主，即使是下嫁鬼蠻也受不得委屈！請單于自重，否則......”
穆騰格嗤笑一聲，稍微冷靜了些，但還是說：“你初來乍到，犯了忌諱，我不計較。此後便記住了，不可擅自打擾國師，不可前往北野場。”
虞兮雙臂被他抓得持續作痛，一時間連手都擡不起來。她憤憤道：“你倒不如在此處設下禁制，也不用多餘囑咐這些！”
穆騰格飛身上前，一掌擊飛路緣，一手掐住虞兮下颚，冷聲道：“不要激怒我，否則你那皇帝哥哥再厲害，也保不住你的全屍。”
虞兮掙脫他的桎梏，奔去扶起被擊飛的路緣，憤憤看了一眼穆騰格，低下頭不再理會他。
穆騰格本來也不想來這裡，又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等穆騰格的人全部離開，虞兮二人才緩步走向卧榻查看傷勢。
“坊間傳言竟還将穆騰格說得弱了。”路緣一邊調息一邊輕聲說，“他這靈力......又狠戾又暴烈，恐怕皇上也并非敵手。”
虞兮擔心道：“你沒事吧？”
路緣輕輕搖頭：“并無大礙。”
路緣調息一陣，緩過來後轉向虞兮：“給我看看你的手。”
虞兮一愣，手臂上的刺痛瞬間鮮明了些。她輕輕撩起衣袖，發現手臂上居然被掐出紫紅的指印，皮膚甚至都有灼傷的痕迹。
“這......！”路緣大驚，手上凝了一些靈力輕輕撫摸虞兮的傷處，心疼地問道：“疼麼？”
虞兮抿唇道：“還好。”
“怎麼這麼嚴重......”路緣道，“我看穆騰格這個人也奇怪的很，脾氣來得也太快了，還管不住自己的靈力......别動，我給你上點藥。”
虞兮将手臂攤平，乖乖讓路緣上藥。路緣從随身帶的小包裡拿出一瓶藥膏，打開，清新的香氣溢散開來。她輕輕地吹了吹虞兮的傷處，才用手沾起一點藥膏往傷處抹。
路緣動作輕輕的，聲音也輕輕的：“疼麼？”
虞兮微微搖頭：“不疼。”
上好了藥，虞兮想到什麼，問：“穆騰格說的那個北野場......是什麼地方？”
路緣也不知道，微微搖頭。
虞兮若有所思：“我們今日隻去過黑市，經過了那個貧民窟，除此以外再沒什麼特别的地方。難道北野場是那個黑市麼？”
路緣思索片刻，搖頭道：“不像。我打聽可以買中原吃食之地的時候，那些仆從說的也都是黑市，沒人提到北野場。”
虞兮歎了口氣。
路緣：“要不我們去問問宗舍利？”
虞兮：“罷了，宗舍利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路緣也歎氣。沉默半晌，虞兮忽然想起什麼，猛地站起身：“哎呀，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