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隻是随口一說,說能不能找蒙塞爾的廚子問問去哪裡找中原吃食,路緣就記在心上,真找到了買中原吃食的地方——那是鬼蠻的黑市。
其實蒙塞爾的吃食是專門派人去兩國邊境買的,不過這種差事總有人會撈點油水,于是黑市裡也就買得到中原的吃食了。
路緣本來隻準備自己去,但是虞兮嫌一個人待着悶得慌,于是路緣隻能把她帶上。
路緣幫虞兮換鬼蠻的服飾,一邊換一邊說:“不舒服也得忍着點,誰讓你一定要跟着去?”
虞兮撇撇嘴,她來鬼蠻從來沒穿過鬼蠻的衣服,她嫌棄不舒服。不過這會兒也算是她自讨苦吃了。
換好衣服戴好面紗,二人避開侍從,往黑市那邊走去。
也幸虧穆騰格并不重視她,這段時間來得很少,不然也找不到機會溜出去。
二人穿過鬼蠻貴族聚居區,又走過一處荒原,看到一堆潦草的氈帳。這裡似乎是平民居住的地方,環境很不好,空氣中彌漫的難以言喻的臭味。虞兮皺着眉,用紗巾捂住自己的口鼻。
路緣傳音入室道:“難受?”
虞兮搖搖頭。她有些無法言喻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這裡不好聞是另一碼事,主要是那些百姓的眼神。
路緣找的衣服已經盡量樸素不起眼了,但是還是和這裡的大多數人差别很大。這些人看着她們的目光中沒有普通平民看貴族的敬畏或者敵意,是麻木的,看起來和死屍非常類似。
虞兮小聲說:“這裡真的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嗎?”
“......不确定。”路緣回答,“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黑市。還去嗎?”
虞兮點點頭:“去。”
虞兮不再注意周圍,跟着路緣慢慢往前走。
虞兮以為的黑市是一群窮兇極惡的惡徒銷贓的地方,非常隐秘且危險。但是到了地方才發現這裡隻是幾個破破爛爛的棚子,棚子裡堆着一些貨物,棚子也是幾個面黃肌瘦但眼神貪婪陰晦的男人守着。
在最外面的人看到有人過來,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迎上前,用蠻語問道:“你們想要什麼?”
虞兮皺了皺眉。她會蠻語,但不喜歡。她總覺得蠻語和野獸低沉的怒吼類似,發音很難受。
路緣輕咳一聲,也用蠻語回複:“我們想要一些中原的吃食。”
那鬼蠻人用和豺狼舌頭一樣惡心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二人,笑了一聲,道:“這可是很昂貴的。”
路緣道:“你隻管拿出來就好了。”
那鬼蠻人應下,有些欣喜若狂似的,轉身一瘸一拐地往棚子裡走去,拿出一袋子什麼東西,放在路緣二人面前。
路緣解開口袋,看到裡面是面粉,還有一個小袋,路緣拿起來掂量了一下,确認是米。
路緣道:“我們都要了。還有嗎?”
鬼蠻人又拿出一袋肉幹,呈到路緣面前,問道:“這是肉幹,也是中原來的——”
肉幹這東西鬼蠻遍地都是沒什麼稀奇,路緣就謝絕了,隻要了米面。
這些東西還真是不便宜,足足要了兩個銀錠子。路緣一邊肉疼,一邊提起米面,和虞兮一起離開。
她們走出很遠,虞兮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鬼蠻人居然還在看着自己。
路緣:“别看。”
虞兮回頭。
路緣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說:“阏氏帳裡不方便生火,咱們先在外面吃一頓?”
虞兮點點頭,說:“嬴哥哥給我的聞香玉裡存了炊具,你拿出來吧。”
路緣點點頭。
她們走到那個“平民居住地”,找了個沒人的氈帳。這氈帳真是合适,離人群很遠,不算太破,還能擋風。
路緣從嬴惑給的聞香玉裡拿出一個小甑,随便搭了個小竈就準備做飯。其實她也不會做飯,但攤個餅子還是會的。她去打了點水,濾幹淨,煮開,燙面,攤餅。
面食的香味慢慢飄出來,虞兮心情輕松了點,說:“路緣姐,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呀?”
路緣笑道:“随手做做,你将就吃。”
攤好一張餅,路緣将餅子遞給虞兮,說:“小心燙。”
虞兮歡天喜地地接過,呼呼吹涼,咬一口,滿足地無以複加。
路緣無奈地笑,準備攤第二張。
路緣也算是了解虞兮了,她隻是有的時候看着跋扈嬌貴,實際上什麼苦都能吃。這次要中原吃食也隻是為了鬧宗舍利。不過......路緣樂得寵着她。
路緣一邊攤餅,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以前和嬴公子在鬼蠻......流浪的時候,平時吃些什麼?”
虞兮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流浪是指當白無常的時候。她想了想,忽然發現這段記憶居然有些模糊,需要仔細回憶,不過還是記得清楚當時的自由和暢快。
虞兮笑道:“那個時候我們都辟谷了呀,不用吃東西。如果我饞了,嬴哥哥會帶我去邊境小鎮買東西吃。”
路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那個時候虞兮的靈根還在自己身上,辟谷無需進食。
虞兮看着不是很在乎,還在說:“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在嬴哥哥的芥子世界裡休息的,不過主要是給我休息,嘿嘿嘿。”
她又吃了一口餅子,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了。她和嬴惑作為白無常的時光過于乏善可陳了。
路緣又攤好一張餅,看虞兮發呆,問:“怎麼了,不好吃?”
虞兮連忙回神:“不是不是!我隻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路緣輕輕“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
虞兮卻不再說以前的事,而是有些俏皮地笑了笑,說:“路緣姐,你要不要看我的冰?”
路緣愣了一下,意識到虞兮說的是什麼。虞兮的能力是馭冰,但她現在一無靈根二有靈脈鎖,她怎麼用冰?
虞兮看出來她的疑慮,說:“太子哥哥的靈脈鎖松了一點點,我稍微用一點點靈力,給你看一眼,沒事的。”
路緣:“還是别了吧......”
虞兮卻不聽她講,手一翻,指尖就凝出一點冰晶。
那一點點冰晶慢慢變大,變化停下時,火光穿透冰晶,折射出飛虹一樣的光芒。
虞兮眼中的光芒比冰晶的光芒還美,她神采飛揚地問路緣:“好看嗎?”
路緣有些着迷地看了冰晶一會兒,又無奈地擡眼看向虞兮,說:“好看。”
虞兮欣喜地笑,正要再說什麼,背後忽然傳來一陣聲音,似乎是有人過來了!
路緣一把掀翻小甑滅掉火,然後飛快地抓住虞兮将她藏到自己身後,喝道:“誰!”
半晌無聲。
虞兮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和路緣驚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路緣才小心翼翼地掀開氈帳簾,看到外面有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
即使被發現了那小孩也沒有逃跑,隻是和虞兮對視,眼中有離奇的鎮定和天真。
三人靜默良久,虞兮看這小孩似乎沒有惡意也不會引人來,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
小孩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虞兮的臉,又看向她手上的小餅,咽了口唾沫,說:“香。”
蠻語本身就發音含混,這小孩又聲音沙啞低沉,虞兮一時沒分辨出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餓了。
虞兮和路緣對視一眼,抿了抿唇,把自己手上啃了幾口的小餅遞給小孩。
小孩接過就是狼吞虎咽,虞兮看着就噎,勸阻的手伸在半空,到底沒勸阻得了。結果小孩把最後一口餅硬塞進嗓子眼裡,好懸沒噎死。
虞兮看着心驚,想幫他拍背緩緩,那小孩卻不領情,盯着她再次開口:“還餓。”
虞兮一愣,回頭看向路緣。路緣也無奈,問虞兮:“你吃好了嗎?”
虞兮自然是沒吃好的。路緣笑了笑,說:“那我再幫你們做一點吧。”
她們倆交流是用的中原漢語,那小孩卻好像聽懂了,乖乖地走進來,在虞兮身邊坐下,饑渴地盯着路緣做小餅的手。
路緣手腳麻利,很快就又做好了兩個,遞給虞兮和小孩。這回小孩倒是矜持很多,以相對正常的速度一口一口吃着餅。
路緣沒有那麼大的善心,估摸着虞兮吃得差不多了,也不管小孩是不是還餓,就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虞兮有些猶豫,但她也知道她們不可能真的能幫這個小孩什麼,隻能戀戀不舍地起身。
二人繞過呆愣的小孩往外走,那小孩卻忽然抓住虞兮的衣角:“等等!”
虞兮順勢停下,蹲下看着他,問:“怎麼了?”
“救救我。”他說,語氣裡帶着不屬于小孩子的成熟,“我要死了。”
虞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這些難民生活艱難随時都有可能死去,但這話從這樣的小孩子嘴裡說出來,有種莫名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