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八年臘月三十,商澤同夏無棣尹弘等人一同前往皇宮參加宮宴。
幾人同乘一輛車,夏無棣稍微撩起一點車簾往外看,看到各色花燈和來往商販,若不是時間不允許他還想下車買點什麼。
商澤手裡拿着一把青玉折扇,伸手将夏無棣的手打開,把簾子放下來。
尹弘看着他們倆,道:“鬼蠻使節這次也來參加宮宴了。”
商澤漫不經心道:“是啊,應該的。”
尹弘:“據說和談已經談得差不多了,這次宮宴之後鬼蠻使節就離開。”
商澤:“嗯,那就好,我可不想再和他們打交道了。”
到達宮門口,商澤等人下車,讓衛兵查驗身份,随後入席。這次的宮宴比上次讓嬴惑混進去的那個嚴格多了,隻有各位官員貴族能進,連随從都不能帶。
商澤等人走進城門的時候,正好下一批人走上前查驗身份。
商澤回頭,看到一身黑袍的蒙塞爾。
蒙塞爾此時是鬼蠻裝束,和之前穿大周服飾時大不相同。他似乎感覺到商澤的目光,擡頭和商澤對視,輕輕勾起嘴角。
其實他帶着面紗,商澤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就是被瘆得打了個哆嗦。
夏無棣撓了撓頭,看向商澤:“怎麼了?走啊。”
商澤收回目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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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帏繡幕圍香風。
商澤捏着酒杯往嘴邊送,目光卻不安定地投向對面的蒙塞爾。
雖然舞女的身影時不時會擋住商澤的目光,但他還是看得出來蒙塞爾一直盯着主位高台之上。
商澤不會覺得蒙塞爾想對皇帝不利,那他盯的是誰呢?
商澤看向高台上,姬宇坐在正中,一臉興緻缺缺地看着台下。姬宇左手邊是魏後和姬崇徽,魏後很明顯不如之前神氣,頭上的珠钗都少了很多,臉色看着也不是很好。姬崇徽也不如之前活潑,神色恹恹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桌案和餐食。倒是虞兮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如果忽略鬓邊的一縷白發的話。
蒙塞爾在看誰呢?
“嬴惑居然沒來呀。”一旁的夏無棣突然開口。
商澤回神,道:“他怎麼來?他們家的案子還沒翻案呢。”
夏無棣:“我以為皇上那麼喜歡他,會随時把他帶在身邊啊。”
商澤笑道:“你當他是什麼?還随時帶在身邊......”
舞女獻舞完畢,魚貫退場,姬宇開口:“不錯,賞。”
德備才在一旁俯身領命。
姬宇似乎已經有些喝醉了,面帶笑意,不懷好意地看向蒙塞爾:“蒙塞爾,大周樂舞在你看來,如何呀?”
蒙塞爾起身走到場地中間,俯身行禮道:“甚好。”
姬宇微微笑,說:“既然和談已成,你就不必拘束。朕聽聞鬼蠻樂舞粗犷豪邁,隻是一直沒機會親眼欣賞,不知當下你可否為朕獻舞一曲呢?”
蒙塞爾擡頭直視姬宇,半晌一言不發。
姬宇又說了一次:“可否獻舞一曲呢?”
蒙塞爾輕笑一聲,道:“臣身衰體弱,不足以舞出鬼蠻樂舞的十之一二;不過樂舞動作簡單,臣倒是可以當場教授一位大人,讓其為陛下獻舞。”
姬宇笑意微斂,道:“那就不必了。”
蒙塞爾反将姬宇一軍,俯身再次行禮。
他行禮過後,并沒有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而是起身說:“另有一事,望陛下成全。”
姬宇有種不好的預感,微微皺眉,道:“說。”
蒙塞爾道:“臣代單于傳言,願以長城以南領土,換娶公主,共佑兩國邦交。”
滿座皆驚,姬宇也差點直接回絕。席間之人都是朝中重臣,都在思考和親換取失陷領土的可行性。
蒙塞爾看姬宇皺眉不言,便再火上澆油道:“鄙國願以上郡、雁門、代郡、廣陽等城,換娶靖武公主。”
姬宇大驚,虞兮也大驚失色。倒是魏後恍然,看了一眼姬宇和虞兮,又看了一眼出言不遜的蒙塞爾,輕笑一聲,道:“靖武确實到了婚娶的年紀......”她似乎是征求意見似的看向姬宇:“皇帝,你覺得如何呀?”
姬宇根本沒理她,死死盯着蒙塞爾,額前青筋暴起,很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此事不妥,朕不許。”
虞兮看着一臉志在必得的蒙塞爾心緒紛雜不已。一來如今她的妖化情況不穩定,路緣又反複說過妖化和鬼蠻單于穆騰格的情況很像,若是自己的妖化确實和穆騰格有關呢?若自己去了鬼蠻妖化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呢?若自己去了鬼蠻,那“本能”壓過理智,夥同穆騰格反過來危害大周,怎麼辦呢?
但話又說回來,她又隐隐感覺自己必須去鬼蠻一趟,不然有的真相永遠不會被她觸及。
她神情複雜地看向姬宇,但姬宇并沒有看她,隻是死死地盯着蒙塞爾。
其他人也沒有關心虞兮的命運,有位大官思索片刻,站出來,道:“老夫以為,以公主一身換幾城百姓安康,可行。”
又有人附和:“是啊,數座城池盡數歸還,此事可為!公主為大周換回城池,亦為其幸啊!”
不等姬宇反駁,霍炳秋就跳了出來,暴怒道:“爾等鼠輩!盡會藏在背後算計是非!公主乃忠烈之後,怎可将其當成和談的籌碼!”霍炳秋喘了幾口氣,繼續說:“若論收複城池,我等将士必定竭盡全力,無需和親!”
但是又有人出來反駁道:“将軍,征伐之事勞民傷财,若公主一人出嫁即可化幹戈為玉帛,确實可為。”
霍炳秋怒道:“你......”
但姬宇此時開口,打斷了霍炳秋的粗口:“大周并不止一位公主。”
魏後陡然一驚,猛地轉頭看向姬宇,小聲罵道:“你敢!”
虞兮、姬崇徽也震驚地看向姬宇。
姬宇不管别人的看法,兀自說道:“公主德安,年十八,擅詩書,通禮樂,為大周皇室宗親,與貴國成婚,更顯大周誠意。”
虞兮驚呆了,她雖不願意和親,但也并非希望姬崇徽替她去啊!
魏後剛想出言反駁,蒙塞爾就擡手道:“鄙國願以數座城池,換娶靖武公主。也僅僅隻是靖武公主。”
蒙塞爾頓了頓,繼續說:“前幾日和談中鄙國承諾的供奉不會少,再追加數座城池,僅望得娶靖武公主一人。”
姬宇:“此事朕......”
蒙塞爾打斷道:“陛下不必此時回複,您可以再思量幾日。”
他退回自己座位上,笑道:“臣在此敬候佳音。”
這一番鬧下來,姬宇不當場掀桌就算好的了,徹底沒了宴飲的心思,不一會兒就散席回宮。
經此一役魏後臉色也極差,幾乎是緊随着姬宇離席。
姬崇徽全程不知所措,看母後離席,也趕緊起身跟上。
虞兮見此情景一個頭兩個大,躊躇片刻,咬咬牙,也起身跟上姬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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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後帶着一身火氣攔住姬宇。
面對她姬宇也沒個好臉:“怎麼,晚宴的飯菜不合太後口味?”
魏後道:“是有些辛辣刺激,孤的心腸不如皇帝硬,受不了這些。”
姬宇冷笑一聲:“吃了幾日齋,也有資格說别人鐵石心腸了?”
魏後冷聲道:“真不知道那虞兮是你什麼人,兩年前勾結安如山保她,現在又不惜犧牲自己的親妹妹。”
她上前一步,盯着姬宇的眼睛狠聲說:“旁人傳聞陛下臨幸虞兮侍女,孤觀陛下臉色确實春光滿面。隻是恐怕被臨幸之人并非虞兮侍女吧?”
姬宇臉色驟變,魏後便認為自己猜對了。
她冷笑一聲,道:“為了自己的情人推親妹妹進火坑,皇帝還真是深明大義呢,嗯?”
暴怒的神色仍然留在姬宇臉上,卻不是因為魏後覺得虞兮是姬宇的情人,而是姬宇忽然想到了他和虞兮相識的起點——而那時虞兮确實是被作為姬宇的準皇子妃送到姬宇身邊的。
而魏後還在說話:“情情愛愛說了一籮筐,最後連個正經名分都不肯給她,隻敢用公主的名号将她養在宮裡,出了事還要用德安來擋災,你還真配得上‘深明大義’這四個字!”
姬宇面色鐵青——當然依然不是因為虞兮,而是他聯想到自己也沒辦法給嬴惑一個正經名分——他将魏後一把推開,轉身就走。
面對涉及姬崇徽的事,魏後簡直失去了理智,對着姬宇的背影大罵:“姬宇!!你必然衆叛親離,不得好死!!”
姬宇理都沒理她,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裡。魏後罵過,一把抓過夢玉,說:“去找蒙塞爾!一定不能讓他們将德安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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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宇去參加宮宴,嬴惑隻能獨自等在泰安殿内。所幸姬宇殿内藏書不少,他看書看得起勁。
突然,殿門被猛地推開。
他一驚,起身前去查看。
隻見姬宇氣沖沖地進殿,不等德備才跟上,就猛地揮手關了殿門。
嬴惑看姬宇酒氣怒氣一同上頭,有些疑惑地上前:“......怎麼了?”
姬宇猛地擡眼看他。
嬴惑被他的眼神驚到,看他腳步虛浮,伸手扶住他:“到底怎麼了?”
姬宇一言不發,嬴惑歎了口氣,順勢扶着他躺上床,準備給他擦洗一番後休息。
誰知姬宇身體一沾到床榻就一躍而起,反手抓住嬴惑的手腕将其按在床上!
嬴惑一驚,使勁掙紮了兩下沒掙動,剛想張嘴質問就看到了姬宇的眼神,一句話被堵回了肚子裡。
姬宇眼眶通紅目眦欲裂,看着嬴惑的那眼神極為複雜,有渴求,有珍視,有心痛,還有濃重的欲念。
嬴惑張了張嘴,還是壓下了心裡的疑慮,小聲道:“你喝醉了?”
姬宇不答,伸手撫向嬴惑臉頰。他的手勁太大了,嬴惑側臉都被摩擦得生疼。
姬宇的手順着臉頰伸到後腦,不等嬴惑反應過來就揪着他的頭發帶向自己,猛地啃上他的嘴唇!
這個吻比尋常的淺嘗辄止兇殘太多,溫情與纏綿不再,姬宇像是要生吞了嬴惑一樣奪取他口中的氣息,直把他吻得眼冒金星。
嬴惑被姬宇桎梏于床榻與身體之間,掙紮不得,徹底成了姬宇随意擺弄的物件。
姬宇一邊親,一邊毫無章法地扒開嬴惑的衣襟。
嬴惑大驚,掙開他驚惶道:“姬宇......!”
姬宇不管不顧,一口咬在他側頸上。嬴惑受到刺激,渾身發燙,頸側的契約符印浮現,和姬宇的咬痕相映成輝。
姬宇不管嬴惑的驚惶,繼續往下。
嬴惑:“姬宇你......!......”
啄玉龍,含朱丹,潤九華,澤百骸。不聞窗外雲雨,且看榻上巫山。
......
姬宇喉結微微滾動,從衣縷中起身,眼神晦暗地湊上來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