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醒過來已經小半天了,可一瞧見飛鸢那張如銀盤似滿月的臉,還覺着自己在做夢。
飛鸢故作哀怨地戚戚捂臉:“你得多不待見我啊!”
衣身也故作傷心地捧着下巴:“你得多想我來陪你啊!”
說罷,兩人齊齊“噗嗤”一樂,相對而笑。
“我運氣真不錯!”
“遇上我,你的運氣還能差?”飛鸢說這話時心情倍兒好,笑逐顔開,心裡更喜歡衣身了。餓鬼道,自來是被認為八百輩子都沒做過一件好事才會投生的地方。飛鸢原是小餓鬼,後被孟婆帶入冥界。衆鬼都嫌她晦氣,她原本也這麼認為。可忽有一日,她在孟婆的溫泉苑遇見了衣身,自那之後,她的運氣竟漸漸好轉起來!不但有了私房錢,有了嶄新的繡花鞋,孟婆待她也一日比一日好,看重她,甚至出遠門都要帶着她。
不然,她又怎麼可能救下衣身呢?
飛鸢得意洋洋地炫耀:“我現在可是娘子身邊的紅人,他們都可羨慕我啦!”
“哎呦,恭喜恭喜!”衣身奉承道。
“說來也有你的一半功勞呢!”
“我?”
“你還記得蚳豸嗎?”
衣身一怔,腦中浮現出那個人臉貓身的怪物,不由打了個哆嗦。
“那日園子裡出現蚳豸,我送你出去後,就急急忙忙地去報信。虧得發現得及時,娘子親自領隊去抓。你猜這麼着?”飛鸢故作神秘道。
衣身茫然地搖頭。
“竟給抓到了三隻!最大的一隻蚳豸有這麼大——”飛鸢誇張地比劃道,“聽說最大的那個,身上的人臉,一半兒都是紅眼珠子!”她輕輕拍着胸脯,仿佛心有餘悸似的。
“紅眼珠子怎麼了?”衣身不明所以。
“哦,對了,你不懂這個。我告訴你啊——”飛鸢略帶緊張地正色道,“蚳豸靠吸食陰靈成長。它身上的人臉,就是那些陰靈。當人臉的眼珠子全部變紅,陰靈就會反過來吃了蚳豸,變成極厲害的惡靈。一旦變作惡靈,那可就了不得了——怎麼個了不得法,我也不曉得。可聽娘子講,甯上刀山,莫遇惡靈,可見那惡靈兇極了。”
飛鸢帶着後怕地歎氣道:“聽說,那日圍捕蚳豸時,傷了六七個護衛呢!說來也奇怪——蚳豸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平日裡見着一隻都難得,怎地竟有三隻在一起?想不通啊想不通!”
她歎完氣又搖頭,兩腮的肥肉如豐滿多汁的葡萄串,一動就晃蕩。
“後來呢?”
“後來啊——蚳豸就被送走了呗!”
“送去哪裡?”衣身越來越好奇。
豈料,飛鸢兩手一攤,“這我哪兒知道啊!娘子說,蚳豸那玩意兒毒得很,隻殺死是沒用的,還要将它吸食的陰靈一一清除。不然,陰靈怨毒不滅,就是禍根。”
忽然,她猛地一揮手,像是要揮散什麼看不見的髒東西似的,“咱們别說那個了!那玩意兒,晦氣得很,我想想都發寒!”
飛鸢因着發現蚳豸首告之功,而得了孟婆的獎賞。她又意外得了衣身燒與她的金山銀山,外帶一雙漂亮的繡花鞋,一時之間,竟成了溫泉苑的熱門人物。大抵,做鬼與做人一樣,好運氣來時,就跟石榴結籽似是,一來來一串。
園子裡那些平日時看不上飛鸢的鬼,有羨慕的,也有發酸的。可既然飛鸢得了孟婆的青眼,那些慣常捧高踩低的,也就轉了風向。便是平素裡幫飛鸢炸小鬼的婆子,也會多放一勺油,出鍋後還大方地撒一把香粉,令那一鍋炸小鬼頓時高檔了不少。
飛鸢還是待在溫泉苑裡,卻不再是最底層的打雜丫頭,而在半山腰的湯館裡做事。
溫泉苑的規矩,從山底到山頂,依次是從最便宜的大澡堂子到最昂貴的貴賓私館。能在半山腰的湯館裡做事,不知羨煞了多少鬼。
說來也奇怪——自此,飛鸢就好像腦子突然開竅,說話行事都柔軟起來,不再是過往那個傻不愣登的肥妞兒了。
漸漸地,孟婆便會隔三差五地将飛鸢帶着身邊,傳個話,送個東西什麼的。飛鸢也乖覺,雖被孟婆看重,卻并不炫耀,也不仗勢欺人,嘴巴更是緊得跟蚌殼似的。孟婆越發滿意,便生出了培養飛鸢的念頭。
當日,孟婆将飛鸢從餓鬼道帶出來,的确是存了點兒憐憫之心,可根本原因是她與飛鸢她娘做成了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