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盛焰默默地把碗裡的東西吃完了。
“以後你還會來看我嗎?”
“不會……”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地址嗎?”
“不可以……”
“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号碼嗎?”
“不可以……”
兩人一問一答,賀知安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樣絕情。
可是,一切就到這裡停止吧。别給他任何希望,也别給自己任何希望。
“等我長大了,我可以去找你嗎?”
“……”
賀知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焰,你還小,這個夏天我們相遇是個意外。我們相處隻有短短的不到兩個月時間,等你上了高中,你會馬上開始新的生活。之後你去上大學,你也會認識更多的朋友。慢慢的,你會忘記這個夏天,也會忘記我的。”
“不,我不會忘記的……”
“再深刻的記憶,也會被時間沖刷得什麼都不剩。隻有忘記,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好的。”
蔣盛焰沉默地低着頭,把下唇快要咬出血般用力。心痛得無法呼吸,可是他不想再在賀知安的面前哭了。他明白賀知安已經下了決心,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應該認清現實。
是的,賀知安有一點說得沒錯,他還太小了,對自己的人生完全做不了主。他無法挽留住賀知安,也無法跟着他,陪在他身邊。現在的他太弱了,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世界。
而他,無能為力。
即使伸出手,也隻是徒勞無功,什麼都抓不住。
這樣深深的無力感,一瞬間讓蔣盛焰失去了所有說話的勇氣。
他憑什麼讓賀知安留下來呢?他又憑什麼讓賀知安帶他走呢?
他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呀。
最後,把蔣盛焰送到樓下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蔣盛焰自己的東西本來就沒有多少,今天的東西大多數都是賀知安買給他的。
車停在小區樓下,蔣盛焰下車了,但賀知安沒有下車。
他回頭,看着蔣盛焰從後備箱裡拿出書包。
賀知安搖下車窗,對着車窗外低垂着頭的蔣盛焰說:“回去吧……”微微停頓了一下,“别回頭,我看着你上樓。”
蔣盛焰沒有動。
賀知安的心在被狠狠地撕扯着,他深呼幾口氣,死死地壓住自己快要洩漏出來的情緒。他的臉繃的緊緊的,看上去似乎有些無情,可是在冰冷的面具之下,心如刀絞般的疼痛在折磨着他,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敢再說話,一旦開口,他害怕自己會在蔣盛焰的面前哭出來。
氣氛就這樣沉重地流動在兩人之間,帶來窒息的壓迫感。
僵持了好一會兒,最終,是蔣盛焰出言打破了這死寂般的沉默。
“哥哥,我會去找你的。”蔣盛焰擡起頭,目光堅定地看着賀知安。
說完,不等賀知安的回答,蔣盛焰直接轉身,朝着前邊的某單元樓走去,越來越遠,直到在賀知安的視線裡消失。
按照賀知安所說,一步也沒有回頭。
等到五樓房間的燈亮起,賀知安才放下心來,知道蔣盛焰已經安全回去了。
“去機場吧。”賀知安朝着前面的司機說道,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擡手撫上臉,淚水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流了下來,臉上都是淚痕,狼狽不堪。
晚上十點,蔣盛焰還是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從回來到現在,他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
他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這個時間點,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吧。
他們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蔣盛焰懸着的心終于落地了,就這樣吧,别再想了。
拉過放在床上的書包,蔣盛焰把自己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出拿,突然,一個夾在衣服裡的文件袋掉了出來,沉甸甸的,蔣盛焰一打開,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币。
粗略地數了一下,大概是三萬人民币。
毫無疑問,這是賀知安偷偷塞在書包裡的。
蔣盛焰看着手裡的錢,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隻是笑不達眼底,露出苦澀的神情,讓人看着心疼。
那個人就是這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
他的善良,他的好意,他給自己的溫暖,全都曆曆在目,隻要被他溫柔地對待過,這一輩子就永遠不可能忘掉他。
……
一周以後,蔣盛焰收到了那份遲到的生日禮物。
是一架昂貴的名牌鋼琴。
送來的時候,琴行老闆很貼心地給出了一番早已準備好的解釋,打消了老人的疑慮。稱這是琴行開業大酬賓的活動,學生報名鋼琴課程免費送的試練鋼琴,之後學習結束會全部收回。
臨走的時候,琴行老闆留給了蔣盛焰一個信封。
蔣盛焰回到房間打開,信的内容不長,隻有寥寥兩句話。
“不要放棄,堅持下去。
你的人生,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
信上沒有署名。
蔣盛焰把信小心折好,打開書桌上的鋼琴曲譜,翻到《緻愛麗絲》,珍重地把信夾在這一頁中間。
平靜的臉上看起來波瀾不驚,蔣盛焰的情緒再也不會像分開那天,不成熟地起伏不定。因為在他的心中,早已經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