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這樣叫不是麼?”
同一個人身上可能會得到不同的稱呼,就像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很多時候,選自己眼中的那一個搭配上适合的稱呼就好。
而且——
“宇智波神奈,我的名字是這個。”
名字和标簽的區别在于,标簽随時都可以摘下來,名字則是烙印在靈魂上的。
她花了一千年的時間才得到的名字,怎麼可以沒人知道。
……
麻倉葉王的禮物是一副耳墜,據說原型是他之前佩帶的那副五芒星耳墜,不同的是送給她的這副要制作得更輕巧一些,花紋也是被縷空的五芒星,下方還垂挂着流蘇,風一吹,晃動的耳墜帶起流蘇,像是蘆葦一樣搖蕩。
“上面有抑制「靈視」的結界。”
據他本人說。
“我已經沒有那種可以看透人心的能力了。”麻倉葉王說,“雖然你的「靈視」來源于我,可是過去那麼久,已經成為你自己的東西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也是個固執的孩子,比我更固執。”麻倉葉王輕輕摸摸她的頭發,觸感柔軟,一如一千年前,“如果要祛除「靈視」,那需要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也許會比一千年更漫長。”
“而且……”麻倉葉王彎起唇角,“你完全不在意人類心裡的想法。”
這也是宇智波神奈的「靈視」難以祛除的原因。
垂在耳際的五芒星搖曳起來,連綴的流蘇曳動如風中曳動的紫藤花。
“因為我在意的人隻有那麼幾個。”宇智波神奈笑起來,銀質的耳墜閃出耀眼的光輝。
麻倉葉王眼底忍不住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來,那他真該慶幸,她在意的人就那麼幾個,他剛好就占了一個位置。
“話說回來。”麻倉葉王不緊不慢地解開她眼部的繃帶,在微微陷進去的眼皮上輕輕按了一下,“構築術式做成的六眼無法持續運作。”
就算能用,那也隻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就丢。
“這樣繼續瞎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麻倉葉王笑眯眯地開口,“考慮去把丢失的眼睛找回來嗎?”
一千年前,他修複了那具身體,卻沒有找到她的靈魂,就算去見了傳說中的泰山府君也找不到。
“我把那具身體保存起來了。”
麻倉葉王死後的麻倉家遷徙到了出雲,将所有有關麻倉葉王的典籍和器具盡數焚毀,卻不敢動那具已經死去的屍體,上面的符咒也無法破解。
曆代六眼的屍體都需要慎重地處理,否則搞不好會異變成咒靈。術師死前是絕對不會生成咒靈,但是死後的事情誰能保證呢?例如菅原道真,再例如那些施術者死後卻能繼續存在的詛咒。
麻倉家把她的屍體運到了出雲的鬼門,在鬼門裡修建葉王堂,将她的身體封在祭台裡。
差不多是四百年前,有人闖進了麻倉家的鬼門,闖進了葉王堂,破除了祭台的封印,偷出了那具身體,挖走了那雙尚且完好的眼睛,就地焚毀了那具身體。
“那段時間渾身不對勁。”宇智波神奈忍不住吐槽。
那段時間傳聞麻倉家被盜走了重要的東西,并且大肆在祭台上做了四十九天的法,用盛大的儀式安撫被焚毀身體的亡靈。
合着正主根本沒死,還活蹦亂跳着。
差不多在一百五十年前,臭名昭著的詛咒師加茂憲倫被判處死刑的時候,搜查他住處的術師發現了那雙被封在貼滿封印符咒的匣子裡的眼睛。
當時五條家聯系了出雲擅長占蔔的麻倉家,雙方确認了這個匣子裡裝的東西就是二百五十年前那具被焚毀的屍體的眼睛。
一雙變成咒物的六眼,無法銷毀也無法被用在人身上,但五條家顯然不想放棄,兩方人馬最後決定将這雙眼睛收藏在五條家的忌庫裡。
自己的眼睛被當成什麼傳家寶收藏在忌庫裡,感覺怪怪的。
于是一百五十年前,她又打爛了羂索一個容器,還是個擁有加茂家祖傳術式「赤血操術」的珍貴容器。
這都什麼事兒?
“不考慮去拿回來麼?”麻倉葉王笑得肚子裡的黑水都要從臉上冒出來了。
“我考慮一下。”宇智波神奈說。
“如果考慮到壁壘的問題就不用擔心了。”
「靈視」沒了的老油條還是老油條,宇智波神奈硬生生地從麻倉葉王那張溫潤秀氣的臉龐上看到了老奸巨猾的成分,跟他比起來,九喇嘛耿直得不像話,他才是隻真正的老狐狸。
“好歹我現在是個通靈王,明面上不好直接做幹涉,可是開個後門還是可以的。”老油條的嗓音溫和到詭異。
哇哦,明目張膽地暗箱操作啊。
麻倉葉王聳聳肩,“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還有前科。
通常這樣的事情去舉報的話,應該會有獎金。
那麼問題來了,誰能管得到通靈王?
平安時代有檢非違使,但是現在卵都沒有。
宇智波神奈嚴肅地思考,結果被明目張膽暗箱操作的通靈王蹦了腦瓜崩。
“過一段時間,我會再過來一趟。”麻倉葉王放下手,輕聲開口,“雖然我是通靈王,但是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自由。”
“如果可以,我也想一把火把所有東西都燒掉。”
“可是偏偏我有了顧忌。”麻倉葉王輕聲開口。
“這個一千年你和之前不一樣了。”宇智波神奈歪着腦袋看他,“遇到了什麼人嗎?”
麻倉葉王頓了頓,而後笑起來,“我有了一個弟弟,他和他的妻子是非常有趣的人。”
“有空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也是後代吧。”宇智波神奈揶揄地開口,“你真是憑一己之力把輩分攪得亂七八糟。”
“按照族譜上的關系來算,隻要是出自出雲的麻倉家人,就是我的後代。”麻倉葉王的笑容不變,“你也在麻倉家的族譜,雖然不是你認同的那個名字,認真算算,你是那孩子的曾曾曾曾曾……曾祖母。”
聽起來比爸爸還流批的亞子。
宇智波神奈認真地想。
“回家去吧。”麻倉葉王摸了摸那頭一塵不染的白發,“過上一段時間,我會來接你。”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你看起來不是一個人了。”
“你要來陪我嗎?”麻倉葉王擡起眉頭。
“你可以來串門,我會為你準備點心和茶水。”宇智波神奈說,末了又補了一句,“我還可以把我的狐狸給你摸。”
“很讓人心動。”麻倉葉王彎了彎眼睛,目光溫和得像是碧波蕩漾的湖水,“我會放在心裡的。”
“那我走咯?”
“走吧。”
她回頭,遠遠地看到那個白衣紅底的陰陽師站在地平線上朝她揮手,笑起來的樣子像是春天化開的雪,一如過去他站在陰陽寮門口的街道上等她一起回家的樣子。
麻倉葉王又朝她招了招手,意思讓她快回家。
“又不是不見面了,快走吧。”麻倉葉王笑得溫和,“不然我可真的要去跟你伯父搶孩子了。”
他看到那個孩子放慢了腳步,時間變得格外漫長又短暫,空氣裡傳來積雪微微陷落的聲音,那個身影沉入了街道的地平線,麻倉葉王放下了手,寬松的袖口裡掉出一隻毛茸茸的貓尾巴來。
“葉王大人。”疊起的衣料裡鑽出毛茸茸的腦袋,虎斑貓褐色的眼眸裡倒映出主人的面孔。
“孩子長大了就該離開父母了啊。”麻倉葉王輕聲開口,“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
虎斑貓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柔軟的尾巴一繞一繞。
“想起來了。”麻倉葉王笑了笑,“不過下次再說吧。”
寒冷的隆冬,積雪的街道銀裝素裹,被拉長的影子映在潔白的雪地裡,站在街口的人的身影逐漸淡去,像是畫布上褪色的話,日光裡融化的雪,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那隻貓一起,仿佛從來不存在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