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還活着就好了,如果你還能向以前一樣在我面前活蹦亂跳就好了,如果你還能喊我的名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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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一樣。”
麻倉葉王摩挲着下巴,寬松的衣袖順着白皙的胳膊肘子滑落。
“什麼不一樣?”宇智波斑的語氣不鹹不淡。
“奈奈對你的态度。”一千年前的大陰陽師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這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炸毛,“你不會覺得,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和她有過交集的人類隻有你一個吧。”
室内的燈光像是溫水一樣氤氲開來,室外的玻璃結着冰,世界一夜之間被大雪染上一層不染的素白色。
昏暗的天空像是填滿了灰撲撲的棉絮,細小朦胧的雪點紛紛揚揚地往下落。
懸在天花闆上的燈閃爍了一下,瞬息的黑暗過去之後,接待室重新籠罩在溫暖的燈光裡。
“不過能和她建立這種程度的聯系,除去宿傩和我,隻有你一個。”麻倉葉王說。
“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那孩子是個社交悍匪。”
為了方便理解,麻倉葉王特地挑了個比較好理解的詞。
宇智波斑沒有說話,對于麻倉葉王評價他姑娘是個社交悍匪的事情也沒有持否定态度,因為這的确是事實,無論是千手柱間和宇智波神奈,這兩個人都是實打實的社交悍匪,沒啥邊界感。
可是社交悍匪也是分種類的。
千手柱間和宇智波神奈是截然不同種類的社交悍匪。
大陰陽師姿态優雅地提起桌面上的茶壺。
空氣被朦胧的水霧氤氲得朦胧而柔軟,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霧紗,溫暖的茶水一點點地注滿了小小的茶杯。
“沒什麼距離感。”麻倉葉王放下茶杯,輕聲開口,“真正能被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這麼多年一個巴掌的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除此之外,那孩子對任何人的容忍度都很高。”
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冷漠和無視。
你死他死都無所謂,她可以平等地漠視任何人。
白皙的手指屈起,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發出笃笃兩聲清脆的聲響,“至于宿傩,他是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她記仇了那麼多年的人。”
“我聽過這個名字。”宇智波斑冷不丁地開口。
麻倉葉王揚了揚眉頭,“她真的跟你說了很多事情。”
“她的第一次死亡,和那家夥有關系吧。”宇智波斑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
“有關系,但也不全然是。”
天空飄着小雪,通過窗戶看過去,朦胧又柔軟,室内的燈光無聲無息地給氣氛添上幾分暖意。
“他們兩個的成長軌迹異曲同工。”
“第一次見面開始,那家夥就對奈奈産生了很大的興趣。”麻倉葉王輕聲說。
溫熱的水汽無聲無息地往上升騰,視線裡的景物被模糊成沒有輪廓的色塊。
“不同的地方在我中途插手了奈奈的成長軌迹,導緻事情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也有我一個。”
“過去的我不喜歡下雪的天氣。”麻倉葉王垂下眼睫,“母親和女兒都死在下雪的天氣,死法還是同一種。”
“人的心産生的力量比想象中的還要大。”
大火熄滅後的天空還殘留着煙霧,朱紅色的漆木被燒得焦黑,倒塌的房屋,看不出原樣的屍體,連同土地都散發着一股子焦灼的氣息。
腦海裡的回憶成了片段,又或者是他把聲音遺忘在了遙遠的時間另一端。
幹涸的血痂和土壤糅雜在一起,從廢墟裡找出來的人身體支離破碎,他想要想過去一樣摸摸那頭頭發,但是血塊黏在頭發上,那頭頭發變得髒兮兮的,分不開,洗不掉,觸感也不會像過去一樣柔軟。
她活着的時候總是活蹦亂跳的,抱着股宗到處亂跑,從出雲的山腳跑到山頂,再從山頂跑回山腳,一路翻山越嶺跑回在出雲的家,隔着老遠就開始喊他的名字。
——如果你還活着就好了,如果你還能向以前一樣在我面前活蹦亂跳就好了,如果你還能喊我的名字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産生出來的那一刻就形成了詛咒,她本能地回應了我的願望。”
“任何的詛咒都需要付出代價,我們也因此失去了感知對方靈魂的波長。”
往後的事情就和宇智波斑知道的那樣,長達一千年的分離,不斷地重複生與死,不斷地颠沛流離。
他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也聽不到她任何的聲音。
直到内心的枷鎖被解開的那一刻。
“唔……你介意我送她點東西嗎?”
“什麼東西?”
“别這麼緊張,隻是一點小東西而已。”麻倉葉王托着腮,烏黑的長發順着臉頰垂下來,大陰陽師笑眯眯地開口,“我不會帶走她的。”
宇智波斑輕輕哼了一聲,“我不會去阻礙她的選擇。”
任何人都帶不走她,能把她帶走的隻有她自己,任何一個孩子長大了都要自己做選擇。
他的選擇,不重要。
……
一千年的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很多,很多事情也被遺忘在時間裡,又或者是在時間裡數次被焚毀又重新修建起來的寺廟,相似的外觀,但内裡已經截然不同。
那場火被留在了過去,平安時代結束在時間的長河裡,落滿了厚重的塵埃。
“就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宇智波神奈閉着眼睛,背靠着椅背,仰頭看着吊在天花闆上的燈火。
趴在椅子上的虎斑貓目光溫和地看着她。
“股宗。”
“我在。”
“你變了。”宇智波神奈目光平靜地看着虎斑貓。
“人總是會變的,貓也是。”虎斑貓的聲音溫和,“不過好在,結局雖然算不上完滿,也算不上糟糕。”
時間到底是摧殘了無憂無慮的小貓咪,宇智波神奈目光沉痛地閉上了眼,手腳麻利地把虎斑貓從椅子上薅過來,開始狂撸。
股宗:“……奈奈大人,您一點都沒變。”
小貓咪一本正經地看着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默默把後面的話補齊了,“在這方面上。”
照理來說,你撸貓沒有錯,可如果這是隻會說話能獨立思考的小貓咪,摸之前,你得先問問他能不能摸,得到貓的允許之後,才能下手,并且也不能太過放肆。
可是宇智波神奈全然沒有這個顧慮,從頭到尾都在忘我地撸貓,和貓咪互蹭。
柔軟的脊背上的手一下一下滑過,層層的貓毛像是波浪一樣疊起又落下,力度适中,就算是認真學過人類禮儀的小貓咪也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呼噜。
撸貓的手腳即使過去一千年也依舊麻利,一千歲的小貓咪和一千歲的小姑娘之間的互動看得千手柱間和兩隻狐狸一臉茫然。
朝三暮四始亂終棄見異思遷,說好的是狗派,你轉頭卻去撸貓,還撸得那麼開心。
九喇嘛耷拉着眼皮趴在桌面上,内心麻木,一張狐狸臉毫無波瀾。
“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呢。”千手柱間豎起一隻胳膊,有些出神地看着這個孩子。
人的思念,真的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
過去的事情已經被時間和歲月塵封,可人卻始終在不斷向前,不同的軌迹,不同的方向,卻在某一個時間點仍能交彙在一起。
同理,人與人的相遇也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就像她從時間的另一端走過來,行走的軌迹無聲無息地和他們交織在一起。
建築被摧毀成廢墟,但總有點什麼東西是完好的,就算隻是一片磚,一塊瓦。
“那我現在該叫你什麼呢?”千手柱間突然開口,聲音溫和得像是晴天落在樹梢上的日光。
宇智波神奈想了想,“還是叫我奈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