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都沒有見了。」
◆◆◆◆◆
據說沒有成年的幼貓一天的睡眠時間在18到20個小時之間。
養貓人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盯着貓睡覺,看着貓咪不斷變化的睡覺姿勢,伸手摸一摸,睡夢裡的貓咪會發出舒服柔軟的呼噜呼噜聲。
這是貓的一種狀态,也是一種享受,喜歡貓的人會在這個過程中瞬間平靜下自己的内心。
印象裡的股宗平均每天的睡眠時間超過7個時辰,麻倉葉王和她去陰陽寮打卡上班了,虎斑貓還在睡,麻倉葉王和她應某位公卿的邀請去解決詛咒,虎斑貓還在睡覺,如火如血的夕陽漫上比叡山的天空,虎斑貓還在睡覺。
晚飯時間到了之後,那軟綿綿的呼噜聲總算停了下來,式神已經把他最喜歡的魚幹拌飯準備好,睡眼惺忪的虎斑貓優哉遊哉地邁着小碎步,屈尊降貴一樣開始進食。
觀察貓睡覺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休沐的時候,沒有人來打擾,麻倉葉王可以看着小貓咪看上一整天,觀察他睡覺的姿勢,觀察他的呼噜聲。
旗杆一樣的尾巴微微晃動,虎斑貓的眼皮微微撐開,雙眼眯成細細的縫,須臾過後又合了上去,垂在屋檐下的禦簾樓下參差的影子,古老的池塘映出青蔥的樹冠和蔚藍的天空。
貓身上有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散漫和惬意,呼噜聲波折起伏,比安眠曲還管用,就算是因為能聽到過多心聲的麻倉葉王,也能被虎斑貓的睡意感染,意識一點一點地沉入睡夢之中。
可惜她不喜歡貓。
股宗是個例外,貓這種生物怕生又難搞,她自己都已經夠難搞的了,才不要養别的貓。
……
下雪的天氣,室内的光線變得非常昏暗,白茫茫的雪花淹沒了遙遠的群山。
光秃秃的櫻樹在雪風裡抖動着漆黑的樹桠,綴挂在風鈴下的紙箋被拉扯得左右搖擺,鈴聲被厚重的落雪吞沒得一幹二淨。
正對着庭院的和室槅門被換成了落地窗,窗戶的兩邊裝上了窗簾。
溫暖的氣團從口腔裡哈出,模糊的水汽像是一層薄薄的紗一樣,覆上了玻璃窗的一角,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雪的天空黑黝黝的,蓄着雪的雲朵厚重擁擠,仿佛随時都能坍塌下來一般。
惡劣的天氣最适合的就是講鬼故事。
站在窗邊的人轉身,一路小跑到了桌子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俯下身去掀趴在墊子上的夏油狐狸的耳朵。
“聽故事時間到啦!”
趴在軟墊上的兩隻狐狸擡了擡眼皮子,成熟的九喇嘛擡起頭,打了個哈欠,抖了抖軟軟的耳朵,“你要講什麼故事?”
“先說好,我對小孩子的故事不感興趣。”九喇嘛托着腮,眼尾惺忪的睡意還沒散去。
那邊廂的夏油傑動了動眼皮子就沒動靜了,堅定不移地裝死。
“傑傑,起來聽故事啦。”宇智波神奈稍微用了點力氣去拽狐狸的耳朵。
狐狸側了側腦袋,想要把耳朵從小魔鬼手裡拿回來,愣是沒拽動。
“傑傑。”宇智波神奈稍微提供了一點音量。
灰狐狸睜開眼睛,無奈地擡起爪子,把自己的耳朵從宇智波神奈手裡扒拉回來,又擡起四肢把自己的墊子挪得遠了點。
“嗷。”灰狐狸耷拉着眼皮,趴在軟墊上,四肢縮進了柔軟的毛毛裡,活似一塊軟綿綿紫薯面包。
——行吧,我聽着。
灰狐狸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老實說他真的不想聽宇智波神奈講故事,這家夥和五條悟一樣,都有把正兒八經的童話故事講成靈異恐怖懸疑案件的天賦,毀人童年,殺人誅心。
可是如果鐵了心不聽雞掰貓講故事,後果就是雞掰貓無休止的騷擾,直到他願意聽故事。
長痛不如短痛,狐狸在心裡給自己做了做思想準備,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毛茸茸的耳朵又抖了抖,預備開始聽故事。
九喇嘛本能地覺得灰狐狸的反應有點不對勁,連帶着目光也透着疑惑。
灰狐狸挪了挪屁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九喇嘛莫名其妙。
“你們聽過「百鬼夜行」嗎?”宇智波神奈的豎起胳膊,肘子撐在桌面上,漆黑的鏡片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
灰狐狸耷拉着眼皮,心說開場白就聽着不太對勁,嘴上“嗷嗚”了一聲。
——當然聽過。
“那……聽過鳥山石燕嗎?”宇智波神奈托着腮,笑眯眯地問。
——聽過。
灰狐狸滿臉的無奈,
「百鬼夜行」這個詞在日本最早出現在宇治拾遺物語,最早被人以口口相傳的形式流傳下來。
事實上是的确存在的事情,起碼在咒術史上是真是存在的。
人類活動在白天,傳說裡的妖怪則活躍在沒有日光的黑夜,平安時代的京都實行宵禁,夜晚的街道總是空無一人,有犯宵禁的人和巡邏曾經目睹過成群結隊的妖怪行走在朱雀大道。
2017年12月24日,夏油傑在新宿和京都釋放出上千個詛咒的行動被命名為「百鬼夜行」,那架勢宛若要重現平安時代百鬼聚集的「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直到江戶時代都很有名,江戶時代中期的浮世繪畫家鳥山石燕曾經在民間的奇聞異事中搜羅了大量的素材,傾其一生完成了四部妖怪畫卷,攘括二百零七種妖怪。
普通人的一生能遇到過一次已經是足夠稀罕了,大部分人一生都不會和妖怪咒靈打交道,就算有,那也隻是妖怪咒靈單方面的接。
不足為道的小妖怪和弱小的咒靈連吃人都做不到,充其量隻能靠吞吃被糾纏的人類身上溢出來的負面情緒,至于兇殘點的,遇到那種東西,被吃掉幾乎是百分之八十會發生的事情。
鳥山石燕是個看不到靈的普通人,可是他在術師圈子裡也小有名氣,因為他在這個圈子裡的傳聞中,是一個非常幸運的倒黴蛋。
雖然明面上的曆史記錄裡沒有确切記載,可是那個年代的術師或多或少都會知道這件事情,這個著名的妖怪畫師曾經數次遭遇過妖怪和咒靈,妖口脫險之後不僅沒有忌諱恐懼,還冒着生命危險去打聽有關妖怪和咒靈的傳說。
人的心所蘊涵的力量比人想象中的要大,人會本能地忌諱看不到的存在,鳥山石燕卻反過來惦記上了妖怪和咒靈,這種惦記在日後成了他被妖怪和咒靈騷擾的引子。
江戶時代中期有幸跟這家夥接觸過幾次,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不是碰上咒靈就是碰上妖怪,這家夥簡直就是江戶版本的柯南,後者走哪兒命案跟到哪兒,他是走哪兒妖怪咒靈跟到哪兒,為了專心創作自己的妖怪畫,最後隻得求助陰陽師在私人宅邸設置防禦妖怪的結界。
……
夏油狐狸:“……嗷。”
夏油傑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鳥山石燕這個名字到了二十一世紀都很有名,他的妖怪畫甚至火到了國外,想不知道都難。
——所以您到底貴庚?
“記不清了,反正超過一千歲。”宇智波神奈說。
灰狐狸此時非常想要艾特五條悟,平安時代的六眼講的故事,于情于理,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六眼來聽更合适。
……
咒術史上,最早出現關于「百鬼夜行」的記載在平安時代,朱雀大道的朱雀門是妖怪咒靈發生的高發地,平安時代的忌諱很多,夜幕降臨之後,人們便會減少出門。
有膽子敢在宵禁時間出門的,十有八九都是公卿貴族。
平安時代的公卿貴族階層裡盛行訪妻婚,男方會在日暮過後前往女方家裡過夜,翌日黎明離去。
過去那麼長時間,至今回想起來,她都覺得這是一種不靠譜的婚姻制度,夫妻雙方都很容易分手,甚至一面保持婚姻關系,一邊劈腿,一時間男女關系混亂到讓人咂舌,風流韻事滿天飛到她手裡的瓜子都不夠。
迷迷糊糊記得那是一個春天,京城裡的櫻花開得如火如荼,遠遠看過去像是大片大片爛漫的雲霞。
夜幕降臨之後,盤踞在附近一帶的山脈被染成無光的黑色,浸泡在夜色裡的櫻花散發濃墨重彩的美。
那晚上好巧不巧是「百鬼夜行」,濃郁不祥的霧氣裹挾着數不盡的妖怪和咒靈,沿着朱雀大道,朝着背部的朱雀門碾過去。
又好巧不巧這團霧氣正對着一輛牛車,牽牛的侍從躲閃不及,眼睜睜地看着這團裹着面目猙獰的鬼怪的霧氣碾過來。
霧氣堪堪要撞上來的時候,她掐着時間把牛車裡的人拽了出來,一手一個把人扔到了街邊。
拉車的青牛瞬間被霧氣吞了進去,然後就是骨頭被嚼碎的聲音,血肉被撕咬,牛血被吮吸。
平安時代,術師以外的人會統一将妖怪和咒靈稱之為「鬼」。
獨眼的鬼,雙頭的女人,長角的蛇,獨角的鬼,雙角的鬼,吃了牛的鬼并不滿足,嗅到人的氣息之後如同嗅到了血氣的狼群,争先恐後地撲上來的那一刻撞上了無形的結界,滋滋的聲音,像是被鐵闆炙烤的脂肪,凄厲的哀嚎瞬間竄上了天空。
結界的光芒更加旺盛,想要吃人的鬼反過來被人的結界吞得一幹二淨。
再度安靜下來的時候,浮在半空中的雲霞抖下柔軟的花瓣,微小的的光點靜靜地飄灑下來。
視線再度清晰起來的時候,耳邊傳來适才差點被鬼吃掉的貴族的嘔吐聲,地面上堆滿了髒器和殘肢,屍體和嘔吐物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彌漫在空氣裡。
她擡頭。
紅衣白底的大陰陽師站在夜晚的地平線上的,雲霧一樣的衣袖微微晃動。
那是用來消滅鬼的結界,對人的身體部分當然不起作用。
那晚上的貴族被吓得不輕,麻倉葉王和她親自把人送回了府,往後的幾天接連噩夢纏身,最後親自求助到了麻倉府邸,麻倉葉王微笑着告訴他,以後晚上少出門這樣的事情也少了。
貴族的反應支支吾吾,話含在嘴裡要吐不吐,視線往她這邊飄的時候,她敢打包票,麻倉葉王的表情是溫柔的,眼神卻鋒利得要殺人。
彼時的她沒有「靈視」,不能讀取人的心聲,也并不清楚男人心裡龌龊的想法,她隻知道這玩意兒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麻倉葉王也不會是這個反應。
那晚上的殘肢斷臂拼湊起來,除去缺少了心髒和眼珠,恰好能拼湊出一個人形,鬼不會無緣無故收集人的身體部分,遇到了早就吃得隻剩下排洩物,除非是和人類做了交易,有膽子也有能力和鬼做交易的隻有術師。
可惜沒能把事情查清楚,麻倉葉王就被調去了出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