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來,知是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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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是呼呼的風聲。
天空藍得澄澈透亮,廣闊的海水在天際湧動,蕩開萬頃的碧波,鋪面而來的潮音舒緩悠閑,讓人不自覺地平和下心來。
白雪在記憶裡融化,時間仿佛都在倒退,綴滿棉絮的蘆葦杆迎風搖曳,搖起大片大片的波浪,古老的鳥居矗立在古老的蒼穹之下,仿佛一道隔開神與人的門扉。
秋日的風裡帶着微醺的暖意,神社平整的地面鋪灑開大片璀璨的金黃色。
濃烈的秋意一路蔓延到紅發的漩渦一族居住的族地裡,涼風裹着溫暖的日光潑濺到門口下垂的門簾,斑駁的光影刹那間淌落一地。
池水裡的錦鯉搖開豔麗的魚尾,拉起道道柔軟的褶皺。
青年站立在庭院裡,保持着擡起下颌眺望遠方的姿勢,仿佛一尊永遠不會動作的雕塑,這座宅邸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那座鮮紅的鳥居。
他記得在漫長又短暫的時間裡,有人坐在鮮紅的鳥居上,潔白的衣袖在風中鼓脹起來,整個人像是一隻随時都有可能乘風飛走的鳥兒。
事實也的确如此,她像一隻鳥一樣飛走了,沒過多久又無聲無息地回來。
垂在屋檐下的門簾被掀起,被地闆發出被踩踏的沉悶聲響。
漩渦明戶擡眼就看到那個泡在日光裡的男人,身姿挺拔,翹起的發梢被日光浸染成亮眼的金色。
這麼看過去,倒是沒有傳聞中的冷酷陰郁。
青年沐浴在日光裡的身形慢慢轉過來,大片大片的陰影漫上背光的面龐,頭頂的樹梢抖下參差的光斑。
“她的情況怎麼樣?”說話直來直往,從來不拐彎抹角是宇智波斑說話的風格。
“一切安好。”漩渦明戶頓了頓,補充道,“除了眼睛。”
宇智波斑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真的沒有别的異樣?”
“沒有。”漩渦明戶說,“聽你的口氣,神奈小姐以前受過嚴重的傷?”
宇智波斑想了想,“她的胸口曾經被人開過一個洞。”
漩渦明戶登時就被噎住了,“心髒……”
被血染紅的鑷子,髒污的繃帶,皮肉翻卷的肌肉,破碎的髒器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貫穿心髒。”宇智波斑抿了抿唇。
青年的眼眸暗下去的時候,庭院裡吹來的風都滲出一股子涼意。
漩渦明戶眼角抽搐了一下,“醫師檢查的時候倒是沒有檢查出你說的那個洞。”
青年幽幽的目光看過來,漩渦明戶覺得自己全身的神經都繃直了。
“真的沒有。”漩渦明戶覺得自己頭都大了,“神社的陣術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
那個陣術使用的條件本就非常苛刻,宇智波神奈使用過後幹脆直接報廢了,剩下來的隻有一些破石頭堆而已,現在去探究意義也不大。
“我知道了。”宇智波斑慢慢地說,“不要把她的事情傳出去。”
最後一句話是告誡,是警告,也是威脅。
深色的衣袖揚起又落下,漩渦明戶在屋檐下和那個有“修羅”之稱的青年擦肩而過,庭院裡的黃葉飄飄忽忽地落下,細膩的塵埃浮起又沉下。
和傳聞中的一樣不近人情。
漩渦明戶看着庭院裡打着卷兒落下的黃葉,不自覺地想到一張老好人面孔的千手柱間,傳聞中的忍界修羅,性格耿直得不像話,也無怪乎最後是千手柱間擔任火影。
……
宇智波斑和漩渦明戶說話的間隙,宇智波神奈在臨時安排好的住處裡給九喇嘛順毛毛。
狐狸趴在她的大腿上,半眯着眼睛,時不時發出舒服的呼噜聲,九條色澤明豔的尾巴時不時甩兩下,珠串在頸部柔軟的毛毛裡閃出瑩潤的光華。
稭稈的清香從榻榻米溢出,門檻外被擦得發亮的地闆映出薄薄一層的天空。
當了十來年野狐狸的九喇嘛渾身舒服得不想動彈,懶懶散散地擡了擡眼皮,日光明亮的晃眼,薄薄的一層印染在眼前人的下颌。
“你打算怎麼辦?”九喇嘛擡了擡眼皮。
“不怎麼辦。”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蜷曲在榻榻米上的發尾白得發亮。
毛茸茸的身體動了動,九喇嘛挪了挪腿,前肢交疊着趴下來,“斑可不會讓事情就這麼揭過去。”
和宇智波斑的性格不對頭歸不對頭,狐狸自認為在這方面不會猜錯,越是在意一個人,越是會對那個人所做的事情耿耿于懷,這是大多數人類的通病,尤其對宇智波斑這種人來說。
宇智波神奈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笑了笑,浮在臉龐上的笑意宛若清麗的山茶花。
狐狸閉上了眼睛,任由對方柔軟的手心擦着背部柔軟的皮毛過去。
“我們有很多時間。”狐狸聽到她說,“伯父,我,你,阿爸,柱間伯伯,扉間伯伯,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
人的一生很短暫,也很長,光亮已經被點起來,餘下的心結和陰影,總會有人想要去解開,用不着非要你死我活。
“我已經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歸我考慮了。”宇智波神奈晃了晃腳尖,“成年人應該學着自己解決事情。”
眼簾擡起又壓下,狐狸輕哼了一聲,沒有反駁她。
白皙的腳尖又晃了兩下,被修剪得圓潤的指甲蓋泛着淺淺的粉紅色。
和室的槅門被拉開,狐狸的眼簾擡起,深藍色的衣袖在視野裡垂下,男人站在門口,細長的眼簾低垂,黝黑的眼眸倒映出榻榻米上的人的身影。
宇智波神奈把狐狸往肩膀上松了松,放在榻榻米上的雙腿微微屈起,霜白的頭發順着肩關垂下來,細膩柔軟得像是一匹絲綢。
宇智波斑跨過和室的門檻,踩着榻榻米,扶着膝蓋在她面前慢慢地蹲下身來。
“我預先想過那些丢失的記憶會是什麼。”青年的聲音有些幹澀。
扣上須佐能乎盔甲的九尾,千手族地呼嘯的風聲,肆虐群起如巨蛇的藤蔓,那雙如同綴滿諸天星辰一樣璀璨的雙眼,洶湧的火焰和漫天飄落的大雪。
可是真正想起來的時候卻遠沒有想象中的要冷靜。
那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開膛破肚一樣的傷口,活生生挖出自己的眼珠,他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父母,但是沒有哪一個父母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承受這樣的傷痛。
“我并不後悔。”宇智波神奈說。
“我會履行承諾。”
浮在大氣的雲朵升起又褪去,柔軟的陰影漫上和室的榻榻米。
“你想聽,我會全部說給你聽。”
……
忍者的村子對編制在内的忍者管理嚴格,就算是普通忍者,無緣無故在沒有任何預先報備的情況下離開村子,也會受到警告,更不用說是宇智波斑。
一聲不響,非常絲滑地避開了外圍的警戒線,堂而皇之地離開了村子,雖然沒過兩天就回到了村子,但是也引起了管理層的注意,尤其是某個白毛的注意。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千手扉間看着坐在椅子上晃腳丫子的小白毛,眉梢瘋狂抽動。
“沒有啊。”宇智波神奈抱着狐狸,丢失眼睛的眼眶表面蒙上了繃帶,綢緞似的發絲白得紮人眼睛。
這幅樣子,和多年前的那個人簡直一模一樣。
不,或者說,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堪稱荒謬的念頭在腦海裡炸開,千手扉間回過神來,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化為實質。
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抱着胳膊一言不發的宇智波斑,千手扉間動了動嘴唇,語氣滲出厚重的寒意來,“菅原道真。”
懷裡的狐狸打了個哈欠,宇智波神奈晃了晃腳尖,面龐的笑容人畜無害,“我餓了,我要吃包子。”
白發青年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心中的猜想塵埃落地,冰雕似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開裂,人生一輩子不能回首的黑曆史,十五年前那件事情,就算是他哥變成灰了,他也忘不了。
千言萬語隻化作了滿心的疲憊,千手扉間癱着一張臉,“沒有。”
小丫頭的目光看過來,目光好似能透過層層的繃帶落在臉龐上,千手扉間堅定了内心的想法。
“沒有。”千手家的白毛二當家郎心似鐵。
今天沒有,以後也沒有!!
宇智波斑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似是嘲諷又似是愉悅的笑聲,千手扉間額角青筋凹凸,當場麻溜地把這父女兩個人轟出了接待室。
被人從接待室裡轟出來的宇智波神奈抱着自己的狐狸,朝禁閉的大門吐了吐舌頭,“小氣鬼。”
話一落音,面前的門咔哒一聲開出了一條縫隙,千手扉間那張表情格外陰森的臉出現在縫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