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神奈動了動眼皮,一雙手穿過她的腋下,輕而易舉地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你快要栽進水裡了。”青年溫潤的聲音傳來。
宇智波神奈沒有說話,晃了晃腳尖,稍微壓下去了一點,鞋尖在水面點開一圈圈漣漪。
喜歡折騰人的貓兒一下子安靜下來,怎麼感覺都不太對勁。
宇智波泉奈後退幾步,輕輕把人放到了地上。
雙腳重新着地的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松散又心不在焉的樣子有點像隻沒睡醒的貓兒。
宇智波泉奈擡了擡眉頭,“不高興?”
“不至于。”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說。
“你見過朝雲了?”宇智波泉奈笑出聲來。
“我還見到了你的兒子。”宇智波神奈意味深長地說,末了還補了一句,“我哥。”
哥哥?
宇智波泉奈頓了頓,這個熊孩子一邊摳自己眼珠子,一邊把眼珠子往自己的眼眶裡塞的時候怎麼說來的?
——我有個哥哥。
——十幾年沒見面吧,一見面我打斷他的腿。
——我見他一次想打他一次,不見他還是想打他。
宇智波泉奈眼角抽搐,心下有些忐忑,“你沒把你哥怎麼着吧?”
打斷親哥的腿,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很缺德,但當事人是宇智波神奈的話,完全有幹出來的可能性。
“好想打斷他的腿,”宇智波神奈捂着心口,滿臉“好可惜”的惋惜表情,“但我總不好當着親媽的面打斷人家親兒子的腿,隻能忍痛離開了。”
“你到底跟玄什麼仇?”宇智波泉奈滿臉黑線,還“忍痛”。
而且當着人家親爹的面說要打斷人家兒子的腿就很禮貌了麼?
宇智波神奈想了想,“近親仇視。”
宇智波泉奈的眉梢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我們太像了。”宇智波神奈慢慢地開口,“不是相貌,也不是血緣,而是秉性。”
都是天生的壞胚子。
“話說回來,你介意你的兒子和女兒是兩個怪胎麼?”
繁茂的枝葉罅隙滲落出沙沙的風聲,朦胧的光斑輕輕曳動。
宇智波神奈微微彎下腰,擡起下颌,歪歪腦袋,順着這樣的角度去觀察這個血緣上是她父親的男人,笑容裡滿滿都是惡趣味。
額前一痛。
宇智波泉奈放下了手,淡淡地開口,“那我就是怪胎的父親。”
青年擡了擡眉梢,“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誰比誰好到哪裡去。”
宇智波神奈摸了摸額頭,歪着腦袋,嘴唇拉成一條平直的線條。
喜怒無常的丫頭。
他有一種感覺,除去本性的惡劣之外,她現在的一切是無法用生而有之涵蓋住的。
宇智波泉奈垂下眼眸,忍不住摸摸這個孩子的頭發,“真的不能告訴我?”
宇智波神奈老實巴交地搖搖頭。
“一點點也不行?”宇智波泉奈試圖讨價還價一下。
“無關緊要的人而已。”宇智波神奈的語氣透着涼薄。
完全不重要的人,可不是無關緊要的人麼。
至于血緣。
呵。
那玩意兒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那女人,可有可無。
……
她記得每年十一月下旬,宮中三殿附近的神嘉殿會舉行一年一度的新嘗祭,天皇會将當年收獲的五谷供奉在天神地祗,供奉禱告,親自食用這些東西。
麻倉葉王死後的不知道第幾個年頭,咒術的平安盛世,上千名咒術師一同前往讨伐詛咒之王,最終沒有一人生還,平安京成了兩面宿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藤原北家直屬的征伐隊「日月星進隊」與「五虛将」悉數被大卸八塊,臭名昭著的惡神被畢恭畢敬地請進宮内,昔日的貴族彎腰匍匐向他祈求五谷豐登。
高高坐于祭台上的惡神,俯視匍匐在地彎下脊梁的貴族。
趨吉避兇的楊桐枝被捆成一束一束,寬大的葉子映着火光,人們畏懼而恭敬,将這世間最兇窮極惡的詛咒請入宮中,并向他祈求豐收之年的到來。
……
鷹隼張開有力的翅膀飛越蒼穹,尖銳的嘶鳴像是劃破布帛的長刀。
金色的日光流淌在地闆清晰的紋理間,幹枯的黃葉輕飄飄地落到手邊,宇智波神奈勾了勾手指,輕輕勾住了那片落葉。
天空碧藍,浮雲潔白柔軟,揚起的清風好像要把人的靈魂帶到天上去,庭院的枝桠上挂滿了金黃色的枯葉,風一吹就是一陣浪潮一樣的起伏聲。
她仰躺在硬邦邦的地闆上,陽光淋淋漓漓地潑濺到眼部的布帛上。
喪失了水分的葉片在手裡慢慢地轉動,她突然想起,這個時間應該在為新嘗祭做準備了。
她生活在宇智波斑膝下的時間裡,并沒有聽說過五大國的貴族會舉行新嘗祭,類似的祭典倒是不少。
鷹隼的嘶鳴漸行漸遠,宇智波神奈松開手,薄涼的風卷着那片黃葉擦過臉龐。
千手一族又發來結盟請求書了,她阿爸的臉又要黑了。
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坐起身來,慢吞吞地轉過身往和室裡走。
現在的局勢容不得個人情緒,宇智波泉奈也不是會把個人情緒置于公事之上的人,何況還有大量的族人在千手一族的手裡。
礙于千手柱間的主張和理念,被俘虜的族人不會受到生命危險,可是這樣的僵局在繼續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剛結束族會的兄弟二人臉色都不好,宇智波一族是心高氣傲的一族,相當一部分族人都不願意對千手一族低頭,對于被俘虜的族人,也選擇聽天由命。
宇智波神奈放下手裡的話本子,淡淡地開口:“那就聊聊呗。”
“他不是挺喜歡聊天的嗎?”宇智波神奈漫不經心地開口,“找個時間找個地方,點幾個小菜,大家坐下來好好聊聊。”
宇智波斑對和千手柱間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沒有什麼不适感,但是宇智波泉奈就另當别論了。
“千手扉間不會同意的。”宇智波泉奈發出一聲冷笑,身體力行地對隔壁白毛表達鄙視之情。
“他哥同意就行了。”宇智波神奈慢吞吞地坐起身來,看向她阿爸,“在寵哥哥方面,他跟你是一樣的。”
“該做的都做了之後,發現無法勸阻自己的兄長,那便選擇同流合污,成為共犯,然後想盡辦法讓兄長成為最具優勢的一方。”
“我就不一樣了。”宇智波神奈打了個哈欠,“我不高興了,能打斷我哥的腿。”
宇智波斑:“……”
宇智波泉奈:“……”
宇智波神奈把話本子扔到一邊,看着宇智波斑,“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一起嗎?”
宇智波斑的目光動了動,“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宇智波斑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一肚子疑問直到星光和夜色攀上天空,明亮的月光浸滿了枝梢之後才明了。
宇智波神奈穿着木屐和單薄的浴衣,悠閑得像是想要去逛祭典,用沾了血液的手指在地面上寫寫畫畫,整個庭院都是看不懂的符咒和陣術軌迹。
“挑一兩個印象比較深刻的族人。”宇智波神奈拿着小樹枝蹲在地面上,托着腮,“千手那邊的。”
“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告訴我。”
宇智波斑随口說了一個。
宇智波神奈把小樹枝丢到一邊,搓了搓有點泛涼的手,“那我們走起。”
浮在空氣裡的符咒古老晦澀,五芒星的光芒吞沒了周圍的一切,視野劇烈晃動過後,明亮的光芒像是雪團一樣化開。
古樸的屋頂沉寂在蔥茏的樹冠之中,旗杆上的旗幟獵獵飛舞,上面的族徽格外紮眼。
陌生的環境,熟悉的族會,遠方隐隐浮動着火光,宇智波斑粗略地浏覽了一遍四周,發現了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這是……千手一族的族地。
“這是……什麼術?”宇智波斑的目光透着疑惑,忍不住去看宇智波神奈。
“名字代表靈魂的一部分,生辰聯系着過去和未來。”宇智波神奈伸出手指,點着下巴,“涉及陰陽術與咒術的占蔔,也可以說是對源頭的追溯,再加上一點點改良過的飛雷神……距離應該不遠。”
“飛雷神的版權歸千手扉間所有。”宇智波神奈嚴肅地點點頭。
話一落音,宇智波神奈的額頭就被崩了個腦瓜崩。
宇智波斑放下手,語氣淡淡地開口,“看來你和未來的千手扉間關系不錯。”
“都是誤會。”宇智波神奈摸摸額頭,非常正經地開口,“準确來說,我和他的錢包關系不錯。”
宇智波斑:???
宇智波斑眼睜睜地看着小家夥踩着木屐哒哒哒地跑遠了,熟門熟路的樣子像極了在自己家溜達一樣,末了還轉過身來朝自己招招手,示意他快跟上。
介于千手柱間是個有老婆的人,顧及到漩渦水戶,他倆沒有私闖民宅,而是在千手柱間回家的路上堵他。
頭一次被突然出現的摯友堵在胡同裡的千手柱間表示很驚喜。
“為什麼……”
“少啰嗦。”
準确來說堵人的是宇智波神奈,小姑娘明顯非常熟悉這波操作,月黑風高把人往麻袋裡一套,拖進胡同扔進角落裡,尋思着要不要先把人打一頓的時候,千手柱間的腦袋從麻袋裡冒了出來。
宇智波神奈高踢腿下劈,一條腿就擦着他的臉過去,重重踩在邊上的牆面,氣勢洶洶,整一個校園霸||淩的架勢。
站在胡同口的宇智波斑眼角抽搐。
“就準你跑到斑的房間裡。”宇智波神奈超兇。
被霸||淩的千手柱間很配合地縮了縮腦袋。
宇智波斑有種沒眼看的感覺,若無其事地把頭扭過去,“把腳放下來。”
宇智波神奈從善如流地把踩在牆面上的腳丫子撤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