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唇邊露出一絲嗜血殘忍的笑容,他為皇家做事,自然看不起江湖人,一個個自認比天老爺還高,動不動就要拔刀相助,在他看來,不過是末流的下等人而已。
“區區江湖人,也敢管鶴青王府的閑事?”
“我當然敢管。”少女唇角總是帶着肆意的笑,一字一句,望着對面的人,說:
“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
男人瞪大雙眼,被冒犯的惱怒之間想立即拾起地上的鋼刀,想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女子給大卸八塊。
可他剛俯下身,眼前便閃過一抹紅影,如同蛇形的影子一般。
……那是紅色的劍鋒?
可是,方才并未看到這女子有帶兵刃一類……
他堪堪思及此處,直覺脖頸處細微一痛,那抹紅影便似靈蛇般回到了少女袖中。
“好、好快的劍——”
贊歎完這句,男人脖頸上的血線湧出汩汩血流,身軀在廟門如一座巨山,轟然倒塌。
元清殊驚叫出聲。
方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在她眼前,被殺死了。
她将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紅衣少女身上,明明還是那張僅稱清秀的臉孔,卻雙眸璀璨若星,無論如何也叫人移不開眼。
就好像……
就好像她是一件兵器,唯有染血,能使其愈顯鋒芒銳利,攝人心魄。
直到一隻手掌按住了自己的背部,溫和的氣勁平複了她心緒的不适,元清殊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少女道:“對不起啊,忘了遮住你的眼睛了。”
“……”
元清殊盡力讓自己的目光從屍首上移開,“……妾身無事。”
在鶴青王府,她已經見過屍體了,甚至是血肉模糊的,和當下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她隻是還不習慣而已。
元清殊下意識地捂住嘴,面對着這具屍體,方才飲下的肉湯在胃部翻滾,幾要作嘔出來,
見元清殊有些反感自己的碰觸,少女收手,心道自己考慮不周。
……不會給世界核心造成什麼心理陰影吧?
不錯,這紅衣少女正是九黎——她是特意來偶遇小世界女主的。
元清殊也不是蠢人,經過方才一番變故,大概知道對方是沖着自己來的,小心翼翼地問:“姑娘……似乎對妾身頗為了解?”
九黎壓根不打算掩飾,“京中你的事迹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想不了解都很難吧?”
元清殊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之前被當做罪人,夫君休棄,父母緣盡的辛酸經曆浮上心頭,頓時羞憤欲死,怎料九黎又道:“這屍首你打算怎麼處理?”
元清殊愣了一下,絲毫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對方隻好說得再清楚點:“他不是要殺你嗎?這人擺明了是鶴青王府派來滅口的,你難道就打算默不作聲的忍受嗎?我可不相信鶴青王府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
一次不成,還有二次。
元清殊被她打了岔,開始思索起之後的事情來。
鶴青王妃是京中出了名的醋壇子,偏鶴青王又是風流成性,在京中時她就時常聽聞鶴青王府有侍妾被送走,有時是個活人,被面目可憎的人牙子拖走送去最下等的地方發賣,有時卻是一具被杖斃的屍首,草席一卷就丢到亂葬崗。
原本這些與高高在上的武安侯夫人是沒什麼幹系的,可是……一次偶遇,鶴青王看上了她。
之後的事情,難道還有細究的必要麼?
鶴青王用計,用她夫君的前程與名聲,引她前去,而後下藥強迫了她。
不知何時趕來的鶴青王妃大發雷霆,直指她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從不考慮自己的丈夫本就是個好色的畜生,一切的罪責都怪在外面的狐媚子,而她的丈夫不過是個被勾引的受害者。
無從反抗的元清殊被拉扯着,當着京中所有人的面送回了侯府,路上,人人都在嗤笑她,唾罵她。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是被迫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道:“我不是說了嗎?我相信你的無辜,而且我的正義感不允許我忽視不平之事,所以——”
她強調說:“所以,我是特意來幫助你的。”
元清殊擡起淚水漣漣的臉,道:“姑娘,難道是特意為妾身張目的麼?”
她并沒有對平冤抱有太大的期待,隻是純粹的感激。
連她的父母親友,她所摯愛的丈夫都根本不會特意為了自己而來,今日第一次相見的陌生人,本以為是偶遇,實際上卻是特意為了自己而來。
“咦?你這就相信我了?不怕我是壞人嗎?”
元清殊被她囧囧有神的語氣逗笑:“凡事論迹不論心,姑娘肯幫我,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何況——”
何況就方才看來,這姑娘的武藝高強,她區區一個女子,哪有什麼利用價值?
“那可不一定。”九黎這人是有點杠精在身上的,“說不準我是你前夫的政敵派來的卧底,要利用你去對付武安侯,你這樣随便相信人,可不太行。”
元清殊:“……”
元清殊被她噎住。
九黎:“但是我确确實實就是個路見不平的普通人,而且沒打算利用你幹些什麼壞事,放心吧。”
“……”元清殊簡直哭笑不得,她順着九黎的話頭問了下去:“那……姑娘是因為什麼,才願意幫我的呢?”
“因為我覺得你像是一條小魚。”
元清殊:“嗯?”
九黎道:“有個人在沙灘上,用手一捧一捧的将那些被打到岸上的小魚給送回大海,邊上有個人勸他說,‘這麼多的小魚,你救不過來的。’那人說‘我知道。’‘那你怎麼還救它們呢?壓根就沒有人在乎那些魚的死活啊。’”
“‘可是這條小魚在乎。’他說着,然後捧起另一條,‘這條也在乎。’”
封建社會的浪潮,将無數可憐的小魚打上岸,然後不管不顧她們的死活。
有人說:别去了,你一己之力怎麼對抗整個時代?沒人在乎的,受苦的人照樣在受苦,你所能做的,不過就是幫助無數上岸小魚中的其中一條而已。
但是……
但是那有什麼關系,隻要這條小魚在乎,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