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妃系統看自家宿主笑得如此喪心病狂,悄聲道:“那、那新帝會不會有點慘啊?”
莫名其妙被命運的大手改變了人生的軌迹,而且、而且好像趙元汐喜歡的人是……
“?”九黎疑惑不理解,“咱就是說,你能不能先心疼一下被迫遇到那麼多人渣還和他們糾纏不清的元清殊?我從來不心疼男人,主系統是平白無故拿走了他的皇位還是什麼,有什麼可心疼的?多看看女主的苦吧!”
心疼男人是一切黴運的開端,九黎一般隻看樂子。
野生系統惴惴不安。
大徵朝,慶安三年。
初春時節本該去寒轉暖,隻是青天白日,空中竟烏雲滾滾,不多時便落下一場瓢潑大雨。
城郊外的破廟,一名渾身濕透的狼狽女子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從嘎吱作響的木門邊滾了進來,攜着寒意與冷風,吹動了火堆後端坐着的某人衣角。
元清殊正狼狽不堪,驟然見這破廟中坐了一名陌生人,對方還生了火,縱使現下蓬頭垢面,多年沉澱下的教養還是令她忍不住直了直身子,用低低的聲音說:“……對不住,妾身不知此處……”
雨水随着狂風吹入破廟,凍得滿身泥水的她瑟瑟發抖,嘴唇烏青。
“不妨事。”
回應的聲音娓娓動聽又清朗至極,元清殊旋即見對方手臂一擡,破廟的大門便砰的一聲關上了,似以一道不可視的氣勁隔絕了廟外的紛紛擾擾,屋中霎時僅剩下元清殊緊張的呼吸聲,和火堆燃燒木頭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元清殊在閨中也是看過不少江湖樓閣的話本子,見少女這手法,心中頓生無數猜測,倒是沖淡了原本的不安與局促,恰巧這時對方又道:“……我不過是個路過躲雨的行人,姑娘不必緊張,外頭雨大,一同坐下來烤烤火,喝一碗湯吧。”
她嗓音脆甜,娓娓道來竟給人種無端的平和之感,元清殊咬了咬唇,心道連日來所遭受的那些苦楚竟比不上陌生人的一句關懷,強忍着熱淚奪眶而出的沖動,她柔柔道:“那、那妾身就多謝了……”
二人相鄰而坐,一時無言。
身子恢複了些許暖意,元清殊這才悄悄擡眼打量身旁之人——竟是位與她年紀相仿,樣貌清秀的紅衣女子。長發被束作高高的馬尾蕩在身後,一襲勁裝,火光在其紅衣紅裙上跳躍出淡金的顔色。本就出身名門的元清殊一眼便認出那是京城天衣坊的霞光绫,一尺一金,京城多少貴婦千金趨之若鹜,為此花費奢靡。
懸挂着的鐵鍋中,湯水逐漸沸騰,咕嘟咕都的随着彌漫而出的陣陣香氣布滿了整座破廟,惹得元清殊空無一物的肚腹十分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擡起頭來,面頰羞紅,卻見一碗冒着熱氣的湯遞到自己眼前——
“姑娘請用。出門在外,餐食簡陋,還請姑娘替我嘗一嘗,可否入味?”
對方如此體貼,元清殊再顧不得修養之類,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碗熱湯,道了聲謝。
即使是毒藥又能如何?能在死前喝上一碗熱乎乎的肉湯,總比以後下了地獄做餓死鬼好得多。
熱湯入肚,被煮的軟爛的肉塊在唇齒間融化,既暖了身,也暖了一絲絲心。
縱使餓得快要神志不清,元清殊依然保持着大家閨秀的儀态,這充滿暖意的一郊破廟,竟成了如今最令她心安之所。
此時,廟門忽然間被人一腳踹開——
元清殊吃了一驚,險些将木碗落在地上,擡首望去,隻見廟外走進來個二三十歲的男子,勁裝佩刃,一身的血腥殺伐之氣,進門時帶入的冷風呼呼吹散了廟中肉湯的香氣和暖意,就像個不速之客。
“武安侯夫人……不,不對。”
男人一進門就報出了她曾經的身份,眉眼中的殺意可說是一覽無遺。元清殊大驚,尤其是見到那兩名男子腰帶上的虎紋,下意識出聲:“你是鶴青王派來的人?”
鶴青王,當今聖上的親王叔。
“不錯。”男人一把将刀抽出來,對準了瑟瑟發抖的元清殊,道:“元氏,你不守婦道,身為王府侍妾還膽敢逃跑……今日我便來取你性命。”
話音剛落,元清殊立即尖聲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是鶴青王妃?還、還是——”
即使知道那人不可能如此行事,但那心底冒出的一絲絲狐疑還是令元清殊如墜冰窟。
她忍不住厲聲道:“我沒有勾引鶴青王!我沒有——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
“你這賤婦!”男人似乎對她深惡痛絕,“分明是你不知羞恥勾引鶴青王,還被王妃抓個正着!如今被武安侯府休棄,被元家逐出門庭,不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嗎?安敢在此狡辯——你不妨問問京城衆人,哪一個會信你?”
說着,男子刀尖便往元清殊脖頸處而去,直要叫她在此身首異處。
“我信。”
隻聽當啷——一聲,男人手中鋼刀落地。
對峙的一男一女這才想起,原來這廟中不止他們二人,火堆旁還坐了名紅衣少女。
男人按着被無形氣勁打疼的手腕,像是才注意到那襲紅衣,目露驚駭——他本是鶴青王府中侍衛,一等一的好手,他的身手即便是入選宮中禁軍也是綽綽有餘,可偏偏他與元氏對峙時,竟沒有一絲一毫覺察到這女子的氣息。
此等高手,實在少見!
“閣下是……?”
男人警惕地問道,目光不敢有分毫離開眼前的紅衣少女,像是怕她驟然暴起偷襲一般。
少女見他如臨大敵,暢快笑道:“我不過就是個路見不平的過路人,看不得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為難弱女子,這才出手。”
男人眼眸漸深:“姑娘身手是好,可是也該明白,這世間什麼事情該管,什麼事不該管——何況此女乃是王府通緝的要犯,不守婦道,狐媚下賤,人人得而誅之!”
少女撲哧一樂。
男人怒道:“你笑什麼?你若是女子,也該為此女感到羞愧才是!”
少女道:“我就是有個問題——你覺得,這世上人多是惜命的,還是不要命的?”
男人:“自然是惜命的。”
少女道:“既然如此,那你猜,為什麼在你要殺她的時候,她不反抗呢?”
男人:“……”
男人一時語塞,似乎隐隐約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嘴上依然強硬道:“姑娘巧言令色,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殺她時,跟那什麼鶴青王對她做的,其實是一碼事。”
少女搖了搖手指頭,強調說:“是她不想反抗?明明是她不能,她無法!同理,那個什麼鶴青王若想強迫一個弱女子,難道自願不自願的就很重要?不,因為她根本無法反抗!她是無辜的,被迫的!”
“而這樣簡單的道理,竟沒一個人明白嗎?”
話音擲地有聲,聽得元清殊眼中滾滾熱淚,潸然而下。
這些日子以來,她嘗盡心酸苦楚,人人都道她是不守貞節自甘下賤的賤婦,隻因為那鶴青王高高在上,而她不過是個小貴族家的女兒,是以就連她的夫君武安侯,她的父母,都覺得是她自甘堕落去勾引他的。
……誰想過她是不是被迫的呢?
也許有人想過這一絲絲的可能性,但他們不在乎,因為被玷污的女人哪有臉面活在世上?反正都是要死,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
“姑娘!”元清殊慢慢地直起身子,擡手抹去臉上淚痕,此刻的她又像是那位名滿京城的第一美人,傲骨清霜的元家大小姐了——“他是鶴青王府的侍衛,武功高強!鶴青王是當今的親叔叔,姑娘切不可為妾身涉險,快快離開!”
她如今本就是鄙薄之身,怎可讓無辜之人為她得罪皇室?
少女向她爽朗一笑,絲毫不将此放在心上,而是道:“我出來闖江湖也有些年頭了,若是今日放任欺淩弱小的事情不管,那我倒不如回家睡大覺的好。”
原來是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