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藍色夏威夷。”
季雲鶴點好酒,看向對面東張西望的文森特,笑說:“你在看什麼?”
文森特摸着他那過于濃密的胡茬,視線四處流連,語氣認真道:“我在試圖邂逅一位中國女孩。”
季雲鶴擡了擡眼,接過服務員送來的酒,低頭抿了一口,見對方即使端着酒依然不舍得放下尋找,敲了敲桌面喚回他的注意,“欸,今天我才是你的約會對象,再說你未免太心急了,未來的時間還很長呢。”
文森特是季雲鶴國外的同事兼曾經的室友,年前回總部述職,他順帶提交了辭職申請,這位是過來接替他的人。雲創投如今越發穩健,他覺得是時候離開博運,全心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中。
文森特聳了聳肩,轉回頭注視季雲鶴,持着一口外國人獨特的普通話口音說:“你究竟為什麼離職?要知道因為你過于出色的業績,麥克正計劃給你加薪。”
季雲鶴旋着酒杯把玩,神情蓄滿明快的笑意,半真半假道:“我好友開了家公司,邀請我加入,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沒法拒絕。”
文森特努努嘴,唇上過于濃密的胡茬滑稽地抖動。他端起酒杯,大喝一口酒,輕聲歎息:“老實說,你的成績太漂亮了,我多少有點壓力,希望你多留一些時日幫助我。”
“當然。”季雲鶴碰了下他的杯子,彎唇道:“即使不用上面說,光憑我們的交情,我也會不留餘力地幫你适應國内的環境。”
文森特興奮起來,眉飛色舞,音調誇張地說:“喔,你知道為什麼是我來中國嗎?”不等季雲鶴說話,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回答:“因為你,我特别好奇你堅持要回來的地方是什麼樣?你知道,我沒來過中國,對這裡的印象完全來自于網絡,所以……但是目前的一切超出我的認知。”
季雲鶴笑笑,當初回來時,文森特極力勸他留下,不太舍得他的這個伴。“原來如此,那我得帶你好好逛逛B市了。”他緊接着想到一件事,文森特比總部通知的時間來得早,住處還沒安排好。“你住哪?酒店嗎?雖然我很想邀請你住我家,但我那隻有一間卧室,一張床。”
文森特不在意地說:“這有什麼,我們又不是沒睡過同一張床。我特意提前幾天過來,就是想和你好好叙舊。”
對方都這麼說了,季雲鶴不再客套,順着他的話道:“那是什麼時候?停電那次?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嗎?你這麼高大的人,竟然會怕黑。”
文森特絲毫沒有調侃的羞窘,反而爽朗地大笑:“可不是,我自己都奇怪,但是你知道黑暗籠罩的那一瞬間有多麼可怕,我猜測大概是因為小時候我祖母為了讓我老實睡覺,講了太多黑夜的恐怖故事……”
兩人一邊喝着酒,一邊攀談着以前相處的點滴趣事,以及延伸出來的各種八竿子打不着的話題。文森特是個很健談的人,季雲鶴善于傾聽和捧場,曾經他們倆就很合拍,兩年未見倒也沒見生疏。
七七八八喝到十一點,兩個人身上的酒氣非常濃厚。在酒精的熏陶下,文森特的嘴巴跟放閘的水庫似的,唧唧呱呱說個不停,攬着季雲鶴的肩膀,幾乎将整個身體壓到他身上。
房間裡等待季雲鶴的江濂,聽到門外的聲音,趕緊出來查看,想着今晚對方有應酬,大概會喝得不舒服。結果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彪形大漢緊緊地摟抱季雲鶴。他的腦子一下子充血,上前用力拉拽文森特。
“oh,What happened?”暈頭轉向的文森特已經忘記中文怎麼說,呆呆地看向拉他的人,隻見一張陰沉駭人的臉,面對危險的本能令他清醒許多。
“你幹什麼?”季雲鶴穩住文森特的身形,不悅地瞪向不分青紅皂白動手的江濂。
“他是誰?你晚上跟他一起喝酒?”江濂沉聲質問。
這語氣聽得季雲鶴非常不爽,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江濂的事一樣。“關你什麼事,你有什麼立場管我。”說着按住文森特的背準備進屋。
江濂拽住文森特的胳膊阻止他們的進入,咬着牙說:“我連問的資格都沒有嗎?我以為經過那次旅行,我們的關系有所緩和,最近不是挺好的嗎?”
季雲鶴皺起眉頭,拍開江濂的手,讓文森特先進去,剩下他和江濂對峙,“你這是詢問的語氣嗎?上來就動手?”
文森特意識到他們是因為自己吵架的,覺得有必要解釋一句:“He and I are very good friend. We used to live together。”
“住在一起?”江濂不知怎地,一瞬想到季雲鶴之前說的不會為他守身如玉,而眼前這個人剛好是外國人…
“yeah, we are very compatible.(是的,我們非常合拍)”文森特肯定地回。
這句話加深了江濂的猜想,他睜大眼睛看向季雲鶴,不可思議地說:“他是你國外的炮友?你現在還要把他帶回家?你家可隻有一張床,小鶴,别告訴我你想和他……”話尾染上一絲不安。
我什麼時候說過有炮友啊?季雲鶴有點無語,沒好氣道:“是啊,你要給我送套嗎?”然後趁江濂震驚到失神的空隙,利索地關上門。
“嗒”門帶起來的微風撲到臉上,江濂的眼睫顫了顫,一時不知道作出什麼反應,憤怒,抑或是傷心?他有資格嗎?
季雲鶴在國外的五年,哪怕和别人上過床,他可以裝作視而不見,畢竟那是他無法涉及的過去。但是現在……這和直接拿刀紮他的心有什麼區别?
江濂忽地笑了笑,走廊長時間熄滅的燈光重新亮起來,亮黃的光線被眉頭擋住,陷于昏暗的眼眸如同不見底的黑淵,泛着白色的漣漪,藏于深處的洶湧的暗流掀起架勢,在即将撕開表面的平靜時,戛然消泯了,毫無征兆的。
似乎經曆過祝昀川,他對季雲鶴找人的這件事早就存好心理準備,畢竟季雲鶴不愛他,嗯,季雲鶴不愛他啊……
江濂回到房子,找到手機發完消息,緊緊地握在手裡,一動不動地望着虛空。室内沒開燈,隻有一扇窗透進幽藍的天光,靜悄悄的,唯有心髒不正常地搏動,無力且漸弱,像行将枯朽的老人或是瀕死的病人,吊着一口不甘的氣,賴着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