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慶佝偻着背,極力貼近玻璃窗,似乎在瞄準什麼獵物,厚重的眼鏡後面射出一抹焦慮的亮光。他舔了舔嘴角的飯粒,心不在焉地挖下一口飯。
登記表上他寫着30歲,但無論誰也看不出這副孬樣會是正當壯年的年紀,尤其配上那頭白裡摻黑的稀疏短發。總之,說他是白昭迎的舅舅也不為過。
這人敏銳性極高,劉遠志剛步入辦公室,他便從玻璃的反光中瞄到人,迅速從窗前拉回來,端着飯盒返身站起。
見到是不認識的人,他立馬虎下臉,問:“你找誰?”
戚安去一趟洗手間,回來見劉遠志還沒展開工作,不耐煩地撥開他,問:“陸慶坐哪?”
“我就是。”他就那樣端着飯盒站在辦公桌前。
要找的人居然就在眼前,戚安心急挨過去,倚着辦公桌另一邊,她發現技能對陸慶不起作用,氣勢熾盛。
“你是白昭迎的未婚夫?”
從嘴角那抹明晃晃的諷刺,陸慶明白,這是在取笑白昭迎怎麼會有這麼難看的丈夫?這種嘲笑他已經習以為常,大概搭上白昭迎是他這輩子最倒黴的事情了。
他用沉默表示對不速之客的不歡迎。
“不用隐瞞,我看過你的資料。去年5月份,你和白昭迎分手了,對吧?”戚安追問。
“你們到底是誰?”來者的意圖讓陸慶感到不安。
戚安笑笑:“市公安局的,負責調查白昭迎一案。”
劉遠志差點趔趄,這姐們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
陸慶也不傻。“證件呢?”
“能調動你的檔案,還需要那些?劉雲桂和周楚都不敢當面叫我亮證件。”戚安一屁.股坐到他對面的凳上,壓迫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因為白昭迎抛棄你,對她痛下殺手?”
陸慶端飯盒的左手顫抖,似乎受了天大委屈,叫道:“她的死關我pi事。我早和她沒關系了。”
劉遠志悄然上前,一手摁在他肩膀處,本是要安撫他,勸他交代實情,沒想,陸慶手臂電擊般彈起來,猛地将飯菜全扣在劉遠志身上。
“卧槽!”劉遠志趕緊拍掉衣領到胸口的汁水,又慌又氣。“你幹什麼?”
剛才那下,在陸慶眼裡就等于是公安逮捕的動作,這才徹底激怒了他,回頭發現誤會了,臉上升起羞愧的紅暈。
戚安一拍桌子,這個陸慶太有問題了。
“老實交代,白昭迎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陸慶沒反應,而是盯着地闆的飯菜出神,過一會兒,走道傳來員工回來的交談聲。陸慶才回神,驚慌失措地推開劉遠志跑出去。
“他要逃跑!”戚安叫道。
劉遠志立馬追出去,剛跑出門,陸慶又跑回來了,手裡拎着拖把和掃帚,風風火火地将地闆的殘渣掃掉,來回拖了兩遍。确定地闆被清理幹淨,他才歇口氣,打算将掃帚和拖把拎回去。
戚安看傻了,這人對于白昭迎的死,似乎更顧慮同事的評價,于是轉換問話方式。
“陸慶,你同事就快回來了。你也不想他們聽到你和白昭迎之間那點破事,對吧?”
“我和白昭迎早就解除婚約,她是死是活,我都不想理。”陸慶躲躲閃閃。
“為什麼解除?”
“她……”陸慶揪住掃帚上面的挂繩,不想回答。
戚安好笑問:“她出軌了?你還喜歡她?”
“胡說!”陸慶瞪戚安,瞪着瞪着,他眼眶紅了,低下頭,用身體逃避事實,艱難地說起他與白昭迎的故事。
他和白昭迎是1995年的3月份一起從老家來進廠。早在家裡時,雙方父母就有意撮合二人,到了廠裡更頻繁寫信來催婚。白昭迎善良,不願意傷害陸慶,所以不拒絕也不答應地拖着,直到去年2月份陸慶的爸爸查出癌症,兩家人才正式将這件事提到台面上。
白昭迎拗不過父母的意願,同意和陸慶結婚。陸慶自然明白,白昭迎不樂意,但他真心喜歡她,所以一頭往裡沖,認為婚後對她好就行。哪知到5月份時,家裡喜床喜被一應物件都買了,喜帖也發了,陸慶才發現白昭迎早在廠外找了一個男朋友,聽她說是個留學生,工作待遇好,家世也很好。
陸慶聽到後,如遭五雷轟頂,家裡本就拮據,還到處借錢辦喜事,白昭迎卻早就跟人睡了,這讓他怎麼和家裡交代,怎麼和道賀的同事解釋?這股惡氣堵得他想死,于是一天夜裡,他借酒膽跑去找她鬧,還狠狠打了她。白昭迎喊着叫人去報警,陸慶被派出所拘留,兩天後白昭迎與他私下和解,他才被放出來。自此,白昭迎與他沒了關系。
陸慶抹掉眼底的淚,沙啞道:“公安同志,我對白昭迎已經死心了,根本不會去殺她。求你們相信我。”
“怎麼又是白昭迎,一早上的有完沒完!”門後響起尖銳的女聲。
陸慶臉色煞白,推開兩人,趕緊出門去放打掃工具。
戚安轉頭看門口翠綠的身影,第一次見到廠裡的員工不穿工服,那抹身影也在看到戚安姣好容貌時頓住,而後氣鼓鼓地捏着一百多塊錢現金,走到兩名自稱公安的人面前。
“公安同志,那個女人的死不關陸大哥事,請你們出去。”
“喲!小姑娘,你怎麼就知道不關事?難道案發時候,你和他在一起?”戚安翹着手臂,面對矯揉造作的女人,她總是不甘落于下風。
這時陸慶回來,他臉色很難看,拉開柳冬蜜,讓她别管。柳冬蜜更氣壞了。
“到這個時候,你還維護她。”她嘴角噙着恨意,陸慶避開她的眼神,對戚安和劉遠志比個“請”的手勢。
柳冬蜜是不讓她說她偏要說的人。她拽開陸慶:“他們不能冤枉你!”
“沒錯,昨天陸大哥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整天,晚上也是!”
陸慶已來不及阻止她,面對外邊陸續回來的同事,他崩潰地埋下頭。在他看來,柳冬蜜已經瘋了,以後的名節也徹底毀了。而他呢?難道要忘卻白昭迎,和驕橫的柳冬蜜結婚嗎?
可柳冬蜜不這樣想,她志得意滿,天底下的人都讨厭白昭迎才好。
她更加惡毒道:“白昭迎就是個神經病,她喜歡男人打她,罵她,恨不得男人一邊和她好,一邊殺了她。”
她淬毒的笑意被一巴掌生生打散。陸慶顫抖着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戚安和劉遠志從辦公室裡溜出來時,臉上還挂着冷汗,這小娘們太野了,差點沒撕了陸慶的皮。
劉遠志邊拍胸脯,邊感歎:“陸慶也是忒倒黴,遇到兩個女人都不正常。”
“這算什麼?SM?莫國志是S,白昭迎是抖M?”戚安做惡心狀。
劉遠志:“你發現沒?陸慶的手抖得很厲害。”
“是嗎?他在心虛?”戚安無所謂地大踏步向前。
劉遠志滞住,再一次懷念焦棠或者齊铎在場時,一點便通的默契。
“會計打計算器或者算盤的職業病。手抖得這麼厲害,怎麼勒死人?”
“對哦。”戚安後知後覺停下腳步。
兩人又去其他地方收集線索,可惜再無收獲。
“诶,那不是焦棠嗎?”戚安推逛得迷迷瞪瞪的劉遠志。
“喂,焦棠!”
戚安邊招手邊問劉遠志:“她在吃什麼呢?”
焦棠邊細細嚼棒棒冰,邊等人過來。劉遠志一靠近,她下意識退後半步,警惕地盯着他胸前異樣的污迹。劉遠志剛舉起的手沮喪地放下,為什麼受傷的總是他?
戚安看她嚼得咔擦咔擦響,忍不住提醒:“裡邊全是色素。”
焦棠吐出黃舌頭叫她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