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午膳後皇貴妃多半要小憩半個時質,可沒成想,今年操辦除夕宮宴一事,皇帝竟将其全權交付于她。雖說皇貴妃之位,位同副後,有協理六宮諸事之權,但沒有那一方鳳印,終歸來的名不副其實。
往年都是名義上由她主持,實際上卻是四妃從旁協理,從不讓她獨占大頭。今年這般還是頭一回,她此時正忙得焦頭爛額,顧不上歇息,但聽聞小四來給自己請安,還是忍不住露出笑顔。
“兒臣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傅明淵雙手攏在袖中,躬身行禮。
“外臣江策川,見過皇貴妃。”江策川照例依試将之禮,單膝點地。
“都快起罷。”皇貴妃見到江策川倒也并不詫異,轉頭對博明淵笑道:“小四你啊,最會挑時辰,偏偏挑在本宮最忙不過來的時候來請安。請安倒也罷了,偏生還要禮數周全,白白浪費那功夫。”
“禮不可廢,再者,兒臣自是知道您忙,特地來給您分憂的。”傅明淵向來平淡無波的臉上也浮現笑意。
皇貴妃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門外就又闖進來一個人。打眼一瞧,是位穿金戴玉的小公子,進門時輕車熟路,張口便喊:“母妃,母妃,素雲姑姑呢?快讓素雲姑姑給兒臣沏盞茶來——”
看這架勢,這位珠光寶氣的少年,恐怕就是皇貴妃所出的十一皇子傅庭鈞。江策川立于傅明淵身後,暗自思忖。
若真要說起來,皇家諸多皇子裡,同四殿下關系最融洽的,除同胞兄長二殿下傅亦琛外,便該是這位十一皇子殿下了。其中大半原因,還要歸功于皇貴妃。
“鈞兒,還不給你四哥請安。”今日難得趕巧,兩個兒子湊在一處,皇貴妃面上笑意絲毫不減。
“四哥?!你也在啊!身子如何,還病着嗎?”傅庭鈞定晴一看,坐于他母妃下首之人,不是他四兄又是誰?
“已經好了許多,不必憂心,十一弟何故如此匆忙?”
“我聽宮内小太監們說,今日四哥身邊那個江策川也在宮裡,準備尋他。可惜去四哥寝殿找了一圈,也沒尋着人……”
活到一半,傅庭鈞突然發現他四皇兄身後多了一個他此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咦?四哥你的近衛換人了?怎麼跟着一個我此前從未見過的?”
想到前些時日父皇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下的那道旨意,他語氣存疑:“這個我眼生的侍衛,莫不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江策川?”
江策川見自己被認出,也不隐瞞,自四皇子身後而出,上前行禮:“臣,江策川,見過十一皇子殿下。”
傅庭鈞一臉驚詫上下來回打量眼前這個身姿如松的少年郎,卻怎麼也沒辦法将其與傳聞聯系在一起。
他顯然也是聽說過江策川第一纨绔的各種荒唐事迹的,雖沒見過本人,但也能夠想象到此人模樣,定是同街邊潑皮無賴沒有什麼區别。
可親眼見到本人以後,本就心存疑惑的傅庭鈞不可避免地對傳聞産生懷疑。什麼樣的纨绔能夠五戰五捷?又是什麼纨绔在他父皇心裡,堪擔雁北主帥一職?畢竟他父皇可不是隻重出身,而不注重才能的帝王。
沒有一個有志兒郎不向往金戈鐵馬,封狼居胥。傅庭鈞也不例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還不忘和他四皇兄打聲招呼:“四哥,人我先借走一會兒,宮宴開始前還你!”
傅明淵啞然失笑,“小十一還是如此跳脫。”
“在上書房念了那麼久的書,沒一點兒長進。”皇貴妃對這個親生兒子萬分頭疼,“不說他了,本宮這兒還真有一件事拿不準主意,也沒人幫襯,不若小四你看看,給本宮拿個主意。”
等到傅明淵同皇貴妃議完事,從落央宮出來時,一眼就注意到等在落央宮大門外的江策川。
那人一身黑色繡暗紋勁裝,雙臂環抱于胸前,倚在宮前朱銅大門旁。寬肩窄腰大長腿,又有一副頂好的相貌,短短幾息時間,宮道上往來絡繹不絕的宮女們紛紛扭頭紅臉,羞澀無比。
聽到身後木輪滾動,江策川回頭。落日途中的夕陽正赤如丹,餘晖親吻過他的側顔,有些冷竣的面容輪廓在夕陽裡柔和下來,變得溫潤,看愣了傅明淵。
江策川踩着滿地餘晖,帶着暖陽殘留的溫度,走向傅明淵,綻開一個少年朝氣十足的笑:“殿下,你在看什麼呢?”
“小十一呢?”傅明淵答非所問,移開停留過久的目光,垂下如瀑鴉羽長睫。
“十一殿下往大殿上去了,宮宴将始,我來接殿下赴宴。”
江策川推着四輪車,不緊不慢。二人身後的宮道鋪滿落日殘晦,投諸于宮牆之上的二人身影交纏,密不可分,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傅明淵聽着他的聲音,頭一次覺得,深宮之内,這個冬日沒有往年來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