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呀，真是恨人有，笑人無；嫌人窮，怕人富。

尤其是認識的人。

幾個小的很少坐公交車，趴着車窗，興緻勃勃的指着外面，喬一成不時提醒叫小點兒聲，幾人壓低了聲音，不知在說些什麼，表情十分豐富。

新世界百貨，是街角一棟五層高的大樓，臨近玄武湖，地理位置極佳。

公交車轉到這條路，被擠擠攘攘的人群擋住了去路，速度也跟着慢了下來，女售票員高聲喊着，“新世紀百貨商場到了，先下後上，都不要擠，讓一讓，讓車裡的人先下去……”

許念背後綁着七七，懷裡抱着四美，喬一成一手拽着二強，一手拽着三麗。

帶孩子逛街的是有，可一個人帶這麼多孩子的實在不多見。母子六人經過時，路人們紛紛扭頭去看。

“媽。”喬三麗拽着許念的一角，緊緊挨着她走，眼神怯怯的，避開周圍人投來的目光。

“到喽！”許念摸了下她的頭，摟住她的肩膀，帶着她朝前走。

二強牽着四美，撒了歡的朝前跑，跑一段見許念還沒跟上，就蹲在原地等，沒耐心了，又拉着四美折返回來，絕對的精力旺盛。

“媽，電視機！”二強激動的指着櫃台後面擺放的黑白電視，“跟牛野家的電視機一樣。”

牛野是前面巷子裡的小子，他爸是個海員，每月工資三位數。牛家的日子，是附近最好的。

喬一成拽了下喬二強的胳膊，“你小點兒聲。”

百貨商場裡還真是什麼都有，香煙、酒水；玩具、手表；糖果、點心、面包；衣服、鞋襪……吃穿用行都能找到。

物品整齊的擺放在綠色玻璃櫃台裡，售貨員站在後面，樣子十分神氣。

“媽，那是收音機嗎？”

“是。”老式的收音機，像個小箱子，棕紅色的木頭外框，竹絲編制的防塵罩，底下兩個金屬鈕，旋轉着用來搜信号。

許念沒催促，任他們仔細觀察。孩子的世界，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被未知擴充。

短短一段路，走去買鞋子的櫃台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一切新的東西都是從艱苦鬥争中鍛煉出來的。同志你好，我要一雙白球鞋。”許念把喬一成拉到櫃台前，朝女人說道：“38碼就行，能試嗎？”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女售貨員瞅了眼喬一成，“不能試哦，你把孩子鞋脫了比一下。”

無奈，這個就是現狀，買個東西都要票，這雙鞋要一張單步鞋票，這還是她用糧票跟别人換的。政策如此，許念也隻能照做。

冬天的鞋，則需要一張棉布鞋票。所以，一般人穿的鞋，都是家裡女人給納的千層底。

說是冬天閑，那是在說那些男人。女人們除了納鞋底，便是織毛衣，一個冬天根本閑不下了。

買完東西，許念又多買了兩包槽子糕，“餓了就先墊一口。一會媽帶你們去吃鹽水鴨，豆腐澇。”

“好耶！”喬二強一聽有好吃的，一路走去連蹦帶跳的，那股歡喜勁兒，惹得幾人發笑不已。

鹽水鴨皮韌肉彈，口味微鹹清淡,肥而不膩，着實鮮嫩味美。

豆腐澇在南京又稱“都不老”，其實就是豆腐腦。調料略講究些，蝦米、榨菜、木耳、蔥花、辣油、香油等十餘種佐料,不光是顔色漂亮,口味更是醇濃香鮮，辛辣适中,吃着特别有滋有味。

“好吃！”喬二強打了個飽嗝，抱着圓鼓鼓的肚子靠着椅背，眼神瞟向鄰桌的雞汁回鹵幹，“媽，我們下回來吃雞汁回鹵幹吧？”

“行！看你表現，你這學期期末考試，要是能進入你們班中遊水平，我就帶你們來吃雞汁回鹵幹，再單獨給你加一兩牛肉鍋貼。”

喬二強臉皺成個苦瓜，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行！就這麼說定了！”

一轉臉，直接湊到了喬一成身邊，抱住他的胳膊，“哥，全靠你了，你可要好好輔導我啊！”

喬一成彈了他一個清脆的腦瓜崩，“你自己也要用心才行。”

“我這次肯定用心，為了雞汁回鹵幹，拼了！”他握起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眼睛卻不住的朝鄰桌飄去。

惹得幾人哄笑不已。

“這是去哪兒潇灑了？”剛進家門，就見喬祖望翹着二郎腿，坐在堂屋門口陰陽怪氣。

“爸！”喬二強從他身旁跑過，他皺着鼻子嗅嗅，“這是還吃了鹽水鴨？”

“背着老子吃獨食，你們可真是老子的好兒女！”

喬三麗牽着喬四美的手，順着門邊溜了進去，小小聲叫了句：“爸。”

“你昨天早上不也吃了同旺樓的小籠包嗎，還是請李和滿那群人吃的。”許念那張嘴，絕對不饒人，她把喬七七遞給喬一成，“把七七抱去房間。”

“老話說父慈子孝，喬祖望，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扪心自問一下，你慈嗎？”許念睨向他，“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